第一章:四月二十日

  19994月二十日。那天开始时和平时上学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五点半我先生布莱德离家上班,过一会儿我也起来叫孩子们起床。把十几岁的孩子从床上赶起来总是一场小型战争,而那个星期二尤其如此。为了赶功课,前一天晚上凯西睡得非常晚,厨房的桌子上到处都摊着她的书;盛着她的猫的排泄物的盒子也需要关注一下了;我们的早饭也晚了。我尽量克制着,不去教训她上学之前应该做些什么。
  七点二十五分左右,克里斯亲了我一下,至少给了我他的脸蛋,算是跟我再见。(做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近来他总是这样。) 然后一溜烟儿跑下楼,到外面去了。凯西则在门口穿鞋, 那是她最喜欢的柔软的黑色达克马丁牌。无论晴天阴天,甚至在正式场合也穿。而后,她抓起书包,跟在弟弟后面出去了。我靠在楼梯栏杆上与她告别。像平时一样,我对她说,「再见,凯西,我爱你。」她嘟囔着答道「妈妈,我爱你。」然后就走了,穿过后院、篱笆和离我们家只几百码的高中足球场。我穿着妥当,为自己冲好一杯咖啡,锁上门,就开车上班去了。
  中饭时分,一个叫查理的朋友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听说高中发生了枪击事件。我说没有。我试图使自己不要慌乱:一方面,这似乎与凯西和克里斯无关。可能只是几个孩子在停车场起了争执,或许只是皮耳斯街上一次偶然事故。另一方面,我的咖啡伙伴薇尔和我刚刚在附近的商店买好午餐,正准备要吃。再说,我总觉得科伦拜中学是安全的。不是吗?不过,我还是决定给布莱德打个电话,也许他已经有了什么消息。
  我打电话时,布莱德正好在家:他不舒服,提前下班回家了。他一接起电话,我便将所听到的告诉他。他说他也听到类似的消息,而且还听到外面砰砰几响和一两声爆炸。但他没往心里去。那是午饭时间,总会有些孩子跑出来,说不定是哪个调皮鬼在放鞭炮吧。
  放下电话,穿上鞋,布莱德来到后院。越过篱笆向外望去,他看见到处都是警察。
  回到屋里,打开电视,正好赶上第一次新闻发布。过了一会儿便是第一次现场转播。一下子,所有支离破碎的细节都拼凑起来了,他意识到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一面用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面跪在沙发的角落,求神保守所有的孩子。我的心思很自然地是集中在我的孩子,凯西和克里斯身上。然而,在心里深处,我确信他们会平安无恙。按理说,当这种事发生在与你如此亲近的人身上时,你总该有所察觉,但我却没有。」接下来到三十六个小时简直像在地狱里。当我赶到科伦拜时,几百名绝望的父母和亲友,警察,排雷手,记者以及旁观者已经围在学校四周了, 到处一片混乱。
  虽然已知的情况使我们足以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但细节仍是互无关联,彼此矛盾,令人困惑的。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学校里有两个疯狂、身份不明的持枪者,一面口出狂言,一面滥杀无辜。每个人都在拼命找人。大家哭喊着,祈祷着,互相抱在一起。也有人呆立着,目无表情地看着周围一片混乱的场面。
  很多有孩子在科伦拜的家人都被送到附近的立木小学,在那里等候警察的报告。其余像我们这样的则滞留在公共图书馆,因为立木已经人满为患。
  这真是一幅战争场面,受伤者和平安无事者的名单不时更改并散发给大家。我一面瞄着更新的名单,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呼叫凯西和克里斯的名字,问有没有人看到他们。进学校里找他们绝对是不可能的,整个校园已经戒严,荷枪实弹、紧张兮兮的突击队员已经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中午刚过,克理斯露面了。原来他逃到学校附近的一个邻居那里。当他回家时,碰到正在那里守着电话的布莱德。布莱德拨通我的手机,我立刻感到一阵轻松:感谢上帝,现在只需要再找一个孩子了。然而,这种轻松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两秒钟。一想到凯西,我的心又绷紧了:我的女儿在哪儿呢?枪击发生以后,许多逃脱的学生都被装上公车,送往安全之处。其它一些人像克里斯一样靠两条腿逃离噩运,其中有些人几小时后才被找着。许多受伤的人来不及确认身份就被送上急救车。还有几十个人在楼内的衣橱和教室中躲了几个小时。人们后来发现,他们中有一些人独自倒在血泊中,流着血死去。
  下午五点钟左右,我们这些仍旧在图书馆等候消息的接到通知,说是最后一车学生已经离开高中上路了,要我们去立木等着接人。布莱德,克里斯 (他们从下午早些时就和我会合了) 和我立即跳上车,以最快速度向立木小学冲去。
  虽然到目的地只有几条街,我们的旅程却十分艰难。高中附近的路几乎全部封锁了,剩下几条仍开放的则挤满了丹佛各家媒介的电视卡车和面包车。直升飞机在头顶轰鸣,我们的身前身后则是汽笛大作。我的心在剧烈跳动,焦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总算到了立木。一跳下车,我就伸长脖子向马路一边望去,再向另一边望去,没有车。我们等候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我们往路上看了又看,还是不见车的影子。最终我们明白了:根本没有所谓的"最后一班车"。我无法理解,目瞪口呆。直到那刻之前,我还满怀希望。现在呢?我感到被骗了。也许他们不是有意的,但我是被骗了。强烈的被骗的感觉使我快要窒息了。
  几个星期之后我们听说,其实早在那天晚上八点钟,警方就已经确信失踪的人都已死亡,并且清点了所有其它人。但因没有确实证据,他们不能向外公布,以致我一直抱着一线希望。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她正躲在哪儿呢。她向来很有办法,会找着一个好的藏身之处。我只希望她没伤着。即使伤了,也比死了好。万一受了伤,她还是有救。只不过她要捱过一个晚上,至少一直捱是人找到她身处这种绝境,你只能依靠希望支撑下去,纵然希望是那么脆弱。
  到了晚上九点半,我在如此紧张的状态下再也支撑不住了。警方再不提供新的情况,布莱德和我只好决定回家。不是我们认为应该放弃了。绝不是的。而是继续在立木呆上一夜又有什么用处?回家后,布莱德爬到我们院子的小棚子顶上,要亲眼看看学校里的情行:「站在小棚顶上,我可以看到整个学校。透过双筒望远镜,我甚至可以从图书馆的窗户看进去,连印在ATF(酒精、烟草、烟火管理-译释) 队员蓝色外套上的黄字都看得见。他们低着头,好像四处寻找什么东西。虽然我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我猜他们正跨过一具具尸体,寻找爆炸物。后来听说他们共找到几十枚炸弹。」大约十点半或十一点的时候,从高中那边传来一爆炸声。我们冲到楼上凯西的卧房,从那儿的窗户向外望去,看看有没有火焰、硝烟,或其它什么的。然而,我们什么都没看到。黑暗里只有警车与救火车的红灯与蓝灯在闪烁着。一定是他们引爆了一颗炸弹。我因恐惧而浑身发抖:如果凯西还活着可怎么办?我渐渐地身心疲惫,想去睡一下,却根本睡不着。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被又一个恶梦惊醒。我一次又一次看到凯西:她缩在某个黑暗的衣橱里,想着是否可以安全地出来了;她躺在走廊上发冷,流着血死去;她哭着求救,却没有人来帮她。我多想抓着她,拍她的头,用我自己包住她,与她拥抱、哭、笑,用力地抱着她不放。
  我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无法面对她空却的房间。
  从凯西的床上拿起她的枕头,我抱着它,头埋在里面,闻着凯西的香味,眼泪流出来。凯西的香气,我的心肝的香气。我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久,这么伤心。
  到早上三点半左右,我终于站了起来,并穿好衣服,与布莱德一同走到普克街的拐角,那里停着一部制安执勤车。觉得司机也许会告诉我们一点新情况,我们就问了他几个详细的问题。但他只是闪烁其词。最后,布莱德说,「请你把真相告诉我们。
  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的女儿还在学校里。请问里面还有人活着吗?」那司机回答,「我跟你们直说了吧。那里没有活人了。」虽然已经该绝望了,我到那时还是不肯认输。我对布莱德说,她总有可能躲在哪个衣橱里,或是受伤了却被医院漏数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以为一切都明了了,其实并不一定。
  二十四小时之后,星期四早晨两点钟左右,我的防线终于崩溃了。电话铃响了。验尸所的一位女士把我们害怕听到,但已预料到的告诉了我们:他们找到了凯西的尸体。
  现在只能承认我们的女儿永远离开我们,再也不能回家到这里来了。一个做妈妈的怎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又哭起来,好像以前都没哭过似的。
  * * * * *后来人们告诉我,那天上午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凯西背着书包,走进高中图书馆做英文课的作业,《麦克白斯》里的一段。她的好朋友克丽丝朵恰好也在那儿:「撒拉,赛斯和我像平时一样到图书馆看书。大约过了五分钟,一位老师冲进来大叫着,说走廊里有人拿着枪。我们一开始不当一回事,开玩笑,又是高年级学生的恶作剧。赛斯说,别慌,一定不过是假子弹。接着我们听到枪响,开始是在走廊的另一端,然后越来越近。尼尔森先生心我们大吼着,要我们爬到桌子下去,但根本没人听他的。接下来,一个孩子跑进来,倒在地上,他的肩上满了鲜血。我们马上爬到桌底下,一点儿也没有耽搁。尼尔森先生在打电话报警。赛斯用他的膀臂搂着我,他的手按着我的头,因为我混身发抖。撒拉拉着我的脚,和我们一起缩在桌子下。然后,艾瑞克和迪蓝就进了图书馆,一面开枪,一面说:我们一辈子都在等着这样干呢。每开一枪,他们就一阵欢呼。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的名字是后来才知道的,但他们的声音又可怕又邪恶。然而,他们却似乎兴高彩烈,好像在玩一场游戏,并得了头彩。他们来到我们那张桌子,掀翻椅子,正好打中我的胳膊,然后又打到撒拉的头。我吓得气都喘不过来。突然他们离开了图书馆,大概是子弹打光而到外面装子弹去了。我们正等着这一刻。大家飞快地冲向图书馆的侧门,就在他们回来之前,从那儿的一个紧急出口逃了出去。」克丽丝朵在艾瑞克他们进入图书馆的一刻失去了凯西的行纵,至于凯西当时在做什么也是众说纷纭。有一个学生说记得看见她在桌子下握着手祷告;另一个学生说她仍坐在座位上。事故发生后几个星期,一位二年级的学生约书告诉我说,虽然他没有看见凯西,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亲耳所听到的。那时他躲在桌子下,距凯西只二十五尺:「当那些人来到凯西那里时我什么都看不到,然而我听得出她的声音。一切就像发生在我面前一样。他们当中一个人问她是否相信神。她停顿一下,好像不知道如何回答。然后她说是的。她肯定害怕了,但她的声音却是坚定的,没有发抖。然后他们又问为什么,但没给她机会回答,就把她杀了。」约书说那两个男孩的问候方式使想到他们是否看见凯西在祷告:「如果她没有在祷告的话,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冒出那个问题来。或许她以前跟他们讲过话?谁也说不上。我知道他们在图书馆时一直说个不停。他们走到以赛亚那里,嘲笑他,骂他是黑人,然后杀了他。之后他们开始大笑和欢呼,好像一场游戏。后来他们离开房间,我迅速站起来,用手夹着我朋友伯瑞悌妮向外跑。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将她推到门外,我自己也在她身后飞奔而去」盖瑞,我们教会的成员,杰佛逊郡治安部的探员,是次日第一批进入现场的:「到学校后我们分成七组行动。所有遇害者的尸体当夜都留在原地,因为调查人员在开始收集证据之前,要确定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记录下来了。
  我一进图书馆就看到凯西。我马上知道是她。她倒在桌子下,紧挨着另一个女孩。
  凯西是非常近的距离被击中头部的。事实上,从弹痕可以看出,枪口已经挨着她的皮肤。她大概举起了手,因为她的一个手指尖被炸掉了。她也来不及做别的,那一枪顷刻就结束了她的性命。」
  
  * * * * *
  
  虽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四月二十日那天与现在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却不肯退去。有时那些景象活生生地跑出来,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医生说人的头脑会忘掉痛苦的记忆,这也许不错,但我不确定人的心是否也会忘记这些。
  如果说我心里深处还有一丝安慰的话,那也许就是在凯西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里,那些使我们成为一家的快乐的小事情。虽然这些事本身算不了什么,但很奇怪地,每次想起它们来便感到满足和安慰。
  那是几个星期以前,布莱德和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附近布瑞肯任吉的一个滑雪场。
  因为手里还有一些没用过的门票,所以我们决定让凯西和克里斯从学校请一天假(这是前无绝有的),好把这些门票用掉。事情就这样定了。星期四当他们出发的时候,我一面看着他们拿着滑雪板离开家,一面站在那儿忖度着,为什么我和我的兄弟之间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呢?我的孩子们不仅能和平相处,而且因在自己所喜爱的运动中有对方的陪伴而欢喜快乐,这是多不容易啊。
  星期五他们俩都回了学校。星期六晚上是学校的年终舞会。虽然凯西和她最要好的朋友阿曼达都因为没有男伴邀请而不能参加,她们还是决定要好好玩一玩:「我们不能参加舞会,因为没有人约我们。我们成了输者。恰巧那天晚上我妈妈上班的地方在玛瑞奥特有个宴会。凯西和我决定梳妆整齐,漂漂亮亮地去参加。结果我们在那儿渡过了一段最好的时光。」那个星期六的深夜,凯西从玛瑞奥特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和阿曼达以及阿曼达的妈妈是多么愉快,并且说她准备回家里停留一下,然后到高中参加舞会以后的活动。
  接下来我所知道的就是她风风火火地与阿曼达冲进家,一面翻箱导柜地找一套新衣服,一面告诉我她本以为可以早一点到家,可是没有料到玩了这么久。事实上,她回家时已是早上六点钟了。
  星期一就是星期一。凯西要赶做一大堆作业,因为她把整个周末都玩掉了。通常她会帮我的一家朋友照看小孩,但那天他们不需要她,所以我们全家就聚在一块儿吃晚饭。虽然这在我们家不算希奇,但也不是每天如此。晚饭后,凯西就忙着她的功课,直到很晚。
  回想凯西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晚上,我还能看见她坐在厨房。她没做家务,我肯定还因此而责怪她。此刻她已离去,想起这些是痛苦的。同样,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随然总的说来不错,但却不是最好:不是在那个晚上,也不是在任何一个晚上,也是令人痛苦的。但是,现在为该做而没做的懊悔已是为时过晚。
  我们如此失去凯西,最令人难过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事实:如果我们不是为了挽救她,而在两年半之前她开始读九年级时把她从另外一所高中拉出来的话,那天她原本是不会在科伦拜的。当然,那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十分疏远,几乎无可补救。每次能把她从学校完整地拖回家都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更不用说聚在厨房里一起吃顿晚饭,或者做个功课什么的了。不过,那已是另外一章了。

第二章 爸爸的女儿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六日,凯西出生在离她十七年后安葬之处不到五六哩的地方。做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唤醒了我内心里天然的母爱,使我由一个最麻木不仁的女人,变成一个最热心的妈妈。然而,更希奇的是,她也彻底改变了布莱德的生活。有句话说有的人先结婚、再生子、再恋爱。如果这真是某些人生活的写照的话,我得说那当首推布莱德了。还是让他自己说说自己吧:「米斯蒂和我是一九八零年八月结的婚。三个月以后,她嘴巴里就只有一句话:孩子。她非常渴望要个孩子,我却想等等,先享受几年二人行的乐趣再说,哪怕两年也好。可是哪里料到,在我们婚礼之后六个月,她就怀了凯西。我一点不像我所认识的许多等候头一个孩子的男人那么兴高彩烈。事实上,我甚至有些怏怏不快。因为我想做许多别的事,现在这个孩子却跑出来了。
  随着米斯蒂的孕期一天天过去,我变得越来越难以相处,并深深地伤害着她的感情。回顾那一段日子,我差点使她离开了我,因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再像过去了:为什么她会疲倦,为什么她要躺下休息,为什么她会不舒服。我真是够迟钝的。
  接着就到了凯西出生的那一天。当我看见她从母腹里出来的时候,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变成一个新的,完全不同的人。倾刻间我爱上了我刚出生的女儿,爱上了我的妻子。所有的事都联系起来了,我明白了米斯蒂所经历的一切,为我带给她的难处而懊悔。
  小东西真是神奇,我愿意为她把所有的事都包下来。我常常喜欢搓摸,亲吻她柔软的小脸颊和肩膀,连她的第一块尿布都是我替她包的。这使那些护士们印象深刻,结果她们跑出去做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名牌,别在我衬衫上,上面写着〈超级老爸〉。
  为凯西最后盖棺的也是我。我要确定那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她刚刚会爬后,我每次出门,她都跟在我后面爬。我一离开家,她就大哭大叫。她不要看到我走,我也极不愿离开。那时我在马丁-玛瑞埃塔上班,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连周末都是如此,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按我所希望的看她。
  以后几年中,我们在早上有了另一个仪式:五点半左右,我把她叫醒,把她全人裹在毯子里。离家上班之前,我先亲她,给她唱一曲早上好的歌,然后对她说:"祝你一天快乐,凯西。晚上见。" 她则打着哈欠说:"好的,爸爸。"
  凯西和我喜欢待在一块儿。我会四肢着地,跟她满屋子爬,追逐嬉戏。我抓住她的小脚,把她捉回来,她则格格格地笑个不停。这个游戏对她满了乐趣。后来我们给她买了个红色的小拉车,我常常带着她四处游玩。那小红车真成了她的宝贝,她喜爱极了。
  凯西约六个月大的时候,我开始让她坐上我脏兮兮的自行车。我用安全带把我们绑在一起就上路了。我带着她上很大的坡儿 -- 也许我不该这样做 -- 但她喜欢。旅程将尽时,她常常会睡了,把头倒在我的前臂里。我们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回家。
  米斯蒂总是担心这种旅行会使孩子受伤,我想有一次还真伤到了,尽管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当时凯西大概五岁,克里斯三岁。有一次我把他们俩都放到自行车上。克里斯坐在我前面的气罐上,凯西则坐在我身后。那天道路泥泞,我们一路缓缓而行。
  我伸出两腿以保持平衡。当我们这样在泥土里爬行时,大概碰到了一块泥巴,结果后轮忽然滑向一边。车子翻了,我们全部摔倒。克里斯摔了个 '嘴啃泥',而车架正好砸在凯西脚腕的上面。
  我把他们从泥巴里拉起来后,让他们自己站着,结果发现凯西站着的样子很好笑。
  她既没有哭,举止也不像受了伤。但是当我稍稍拉起她裤角的时,发现她的腿是扭曲的。我把她的腿摔断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心都碎了。我抱起两个孩子,带着满身泥巴,冲过几条街,来到我们的朋友瑞克和萝瑞的家。萝瑞抱起克里斯,把他放进浴缸洗干净。瑞克则带着凯西和我去附近的急救中心照爱克斯光(凯西断了两根骨头),绑绷带。这真是一场恶梦。
  米斯蒂开车来到急救中心看我们。她一进门就哭起来。凯西看着她,说:'不要哭,妈妈,我会没事的。' 过后,她却痛极了,以致我们坐着陪了她整整一夜。」布莱德记得的关于凯西的佚事比我多得多。像凯西的第一只小猫,那个带条纹的叫"老虎"的小家伙。凯西不论到哪儿都带着它。后来,布莱德在复活节时给凯西买了个叫"捷卡"的小鸭。它老了以后很是友善,整天在院子里东游西逛。我们也养过一条黑杂色的来波狗,叫"斯坎波"。凯西和克里斯喜欢把它当马骑。当它躺在地上摇动尾巴时,他们俩就在它身上跳上跳下,抓得满手是毛。
  布来德整修我们住过的一座房子的地下室时,曾有一个大咖啡罐,里面装满铁钉。
  凯西喜欢把它们通通倒在地板上。然后再弯下腰,搂着小猫,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放回罐子里。
  后来,凯西上幼儿院或一年级时,布来德教她代数的基本知识 -- 不是强迫她学,而是要看看她是否足够聪明,能学得会。他把牙签,叉子、餐刀和勺子分成组,向她解释什么是集合。我们惊讶地发现她全都能懂。后来他们进行到字母的抽象表示,凯西能先把所有的a都加起来,然后是所有的b,最后是所有的c
  打从我们第一次把她放进我们院子里的戏水池的那一天起,游泳就成了凯西喜爱的另一项运动。十几岁以后,她最喜欢去Glenwood Springs。那是洛基山脉里 的一个镇子,有极多的水池,下面都是自然温泉。
  凯西还喜欢钓鱼和登山。大约三年前,我们全家去山区旅游时,她对登山发生了兴趣。尤其是在她和克里斯在布瑞肯任吉的活动中心上完登山安全事项的课程,并拿到证书之后,登山似乎成了她最喜欢的运动。
  回顾凯西的童年,一切都普通而又平常。但每一个母亲想起她们孩子的童年时,都会有种温馨和模糊的感觉。现在她走了,我开始觉得与孩子渡过的每一时刻都不同寻常。虽然这是老生常谈,但它确有几分真实。当厨房乱七八糟时,当电话铃响起时,当孩子们要出门时,父母很容易责备、不耐烦、发脾气。虽然这样的情形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这些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要花时间与孩子们在一起。在不知不觉中,你那四岁的小宝贝已经变成郁郁寡欢的青少年,连你进他房间他都不理你了。
  至于凯西,因我们有一大堆快乐的时刻可以回忆,每当我们需要重新找回爱时,我们就回到这些时刻。否则,很难想像当她到了十几岁时我们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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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是一件事,梦则是另一件事。让我先讲讲那些恶梦吧。五月初,凯西去世后约三个星期,我第一次试着不借助安眠药入睡。结果像是一场灾难,整夜都是一个又一个恶梦。有一次,我看见凯西躺在担架上,头和胸前都绑着绷带。她笑着与搬运她的护理人员说话,告诉他们她会好的。她看上去好像真能逃过此劫,接下来我却被告知她突然死了。我无法相信,因为我本来确信她会活下来的。
  在另一个梦里,我因发现自己在丹佛闹市一危险区买东西而惊慌失措,试图尽快把凯西带到安全地带。一次,我从这类恶梦中醒来后,几乎再也无法入睡。我与自己争辩失眠与恶梦哪种情行更糟。我的结论是恶梦更糟,因为醒着的时候我至少可以按着我所喜欢的去想像凯西:美丽,健壮而又充满活力。在梦里,当她躲避头上的枪口时,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
  即使你知道某个恐惧来自你的虚构,它还是让你难以忘怀。就在另外一个晚上,外面几条狗在院子的平台上又叫又跳,东奔西窜了好久。虽然我理性的一部份告诉我那只是为了一只老鼠,或一股异味,但我还是伸长了耳朵,要听是否有人正接近我们的房子。高中就在院子的另一端,谁知道那儿还藏着多少艾瑞克和迪蓝呢。有几次情况糟到一个地步,我真准备要卖掉房子搬家,以求安稳。多亏布莱德,他用全部的温柔使我重新确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听说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是正视它。在过去几个星期里有了两次这种经历后,我开始同意这样的说法。虽然将这些说出来会感到刺痛,我还是要讲讲我们是如何面对那些令人难过的场面的。
  第一次这种经历是去公墓。如果说有什么事比眼看自己的孩子被放入坟墓更悲哀的话,那就是在鲜花凋落,亲友离去之后,独自来到墓地站立哭泣。我一会儿踢打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恨不得就死在那儿,可以与我的宝贝同在;一会儿又清醒过来,试图使自己相信你和她就在一起:她看到你在这儿,她知道你爱她,惦念她。
  在公墓时有一件事使你倍感冲击,那就是想到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何随风而逝。
  有人说死亡是个巨大的杠杆,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多数七八十岁的人在身后都留下一生的业绩,而大多数十七八岁的人则一事无成。凯西甚至连中学都没有毕业。然而,除此之外,生命的跨度并没有产生多大区别。记得《诗篇》中的一篇说到,「看哪,世人如生长的草」不管这是出自哪一篇,我发现想起它便带来一些平安。
  想到在凯西去世后第一次去科伦拜参观则是一个更大的心理障碍。虽然高中离我们家近在咫尺,但在事件调查的前几个星期,它对我们却像个朦胧不祥的怪物和城堡。
  想象着我们家门口的屠杀有时会使我几乎濒临崩溃。也许因为我做了即使到了最坏的地步也要振作的准备,最终我还是能够保持镇静。
  布莱德和我是参观枪击现场的第一批父母之一。瑞考,郡里指派的受害者辅导,和另外两个主要调查人员陪伴我们。所到之处是满目枪孔,飞溅的血迹和破碎的玻璃。在走廊和房间里,我们看到被炸开的大洞和家俱的碎片。大片的墙壁和地板都被烟熏黑了。有些地方熔化了的日光灯线圈从天花板上倾斜下来,排水管里流出的水则形成一个个肮脏的水坑。
  在整个参观过程中,我虽然因震惊而麻木,而目瞪口呆,过后我仍感到有所成就。
  正如布莱德告诉别人的,「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凯西最后一刻所面对的情形,我们再也不必胡思乱想了。我们的想象再也不能戏弄我们了。」尽管如此,人还是没有办法真的不再思考和忧虑。在凯西的追思聚会上,我们教会搭了一个白色帐篷,里面放着蜡烛和花束,桌上堆着厚厚的信件,纪念品和赠物 --有人放了一个画着笑脸的黄气球。一天傍晚,克里斯和几个朋友站在那里时,注意到有人用黑画笔在气球上画了一个子弹,使它看上去像被子弹击中似的。克里斯一气之下毁掉了那个气球。我们却无法忘记这件事,我们怎能忘记呢?还有另外一件事。凯西去世后九个星期,我们的朋友在附近商场看见一个年轻人。
  从他敞开的外衣可以看到他穿的衬衫上写着,"132,我们仍旧领先。"
  知道在发生了科伦拜这样可怕的悲剧之后,我们周围还有如此厚颜残忍的人,真令我害怕。在每个人停止一切暴力之前,还有发生多少次枪杀呢?能帮我胜过这些困扰的一点乃是想到我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而且试着去接触其它像我一样挣扎的人。有一位图书馆里幸存的年轻人,原本是充满自信的运动员,至今仍不敢正视陌生人,说话时还总是焦虑不安地盯着自己的手。
  邻区一位体格魁梧的十六岁男孩,虽然没有到过科伦拜,却是恶梦不断。有一次他还梦到两个持枪者进入他的房间,就坐在他的床沿上。报上说这一带的一些女孩害怕黑夜,要妈妈陪着才能睡觉。
  说来奇怪,与布莱德和我接触最多的反而是卷入悲剧最深的一些孩子们。凯西的同学,教会青少年团契的朋友和其他人到我们家来吃饭、聊天、回忆、或仅仅出现一下。
  也许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悲痛,也许因为我们从同样的悲伤中走了过来,所以尽管我们的经历各不相同,他们的同在总是使我得以安定,得以安慰。这是我在日常生活的其它地方找不到的,以至有时候我发现自己在等候他们到来的门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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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我要从恶梦开始。我已经讲完了。现在讲讲那些美好的 -- 凯西马上要毕业了;凯西披着婚纱从过道间走来;凯西期待着她自己的孩子。虽然提到这些令人伤感,但它们还是开始慢慢浮现出来:再没有比它们更好的了。如今它们成了梦想。
  在凯西去世前几个月,我们开始谈到上大学。她极其渴望到英国的剑桥去,将来做一位产科医生。我可不象她那么热情,特别是发现光学费一年就要3万美元之后。我对她说,「抱歉,凯西,我想你恐怕生错地方了。」 但她却没有被数目字吓倒。自一九九七年她去英格兰拜访了布莱德的姐妹后,她就爱上了那里。她决心已定,要去那儿上学。
  讲到关于她婚姻和家庭的梦想,布莱德喜欢逗她说,「喂,凯西,如果你有了孩子,你会不会让他们来看外公啊?你知道我和孩子们在一起时是什么样,你知道我喜欢做什么。」他们的谈话每次都这样结束,「当然喽,爸爸,可是我永远不会结婚,永远不会有孩子。」
  
  * * * *
  
  *有人说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其意义 -- 或许凯西成就了一个神圣的计划,或许她因持守信仰而被神用以括充神的国度。想到这些,一方面会令我得到某种程度的安慰:它们赋予一个无情的悲剧以意义,并提醒我一个缩短的人生不对于生命的浪费。然而,另一方面,形形色色的解释,提耳听命地被教导要学习功课也使我厌倦。我想要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发生在我女儿身上?」我要告诉他们无论凯西的死如何有意义,我还是为失去她而深深地哀痛。
  有时,我甚至因布莱德能这么快地接受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而心灰意冷,也忿忿不平。他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过来了呢?布莱德说他可以平静地对待凯西的死,他因知道凯西与神同在而深感安慰。我的信心与他是一样的。但是,情绪是件漂浮不定的东西,尽管我确信祷告和时间会使我得着同样的医治,我还是在孤独、自责和绝望中挣扎。我还是到达不了与他同样的境界。
  我到底应该怎么样呢?女儿的葬礼过去几个月了,我还可以每天早上哭着醒来吗?为什么凯西去世三个星期后,我第一次外出购物时,好像方圆十哩的孕妇都一切出现,来唤醒我母亲的本能,加深我的悲哀?我是否已经变得神经质,以至一会儿把凯西丢在脑后,一会儿又深深到思念她?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安然地度过一天时,一件最小的事又让我泪流满面。
  如今,面对突然死亡带来的震撼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 比如,你本以为要到六十岁以后才会考虑父母的过世,结果才三十多岁,竟要为自己的孩子预备葬礼;又比如,因为从开始的一刻起,科伦拜就成了全国性的新闻,你要不断地回答记者,新闻编辑和摄影师充满同情,善意,而又没完没了的发问。第一通来自好心的陌生人的电话不会使你感觉隐私被侵犯了,但是当你接到第二十通这样的电话时,你恨不得挂掉它,不管对方是如何地彬彬有礼。每个人都想谈谈你女儿,只有你不愿意。
  后来呢?事情反过来了:世界上其他人继续向前去了,你却发现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要和每个愿意倾听的人谈谈凯西,"我是一位在科伦拜失去了女儿的母亲,你明白吗?" 即使你刻意努力,使你的思绪面向未来,周围的环境还是要迫使你回到从前。上午,当我打电话给郡里的律师,或上诉法庭,请求封存死亡验证单时,其他的母亲却正在忙着筹划全家休假;晚上,当周围的人奔赴欢快的聚会时,我却要一面核对凯西死亡证书的准确性(死因:他杀;类型:头颅枪伤;诸如此类), 一面为克里斯秋季上学的事操心:我们是把他送回科伦拜呢?还是送他去私立学校?还是在家里教他?怎样对他最好?最安全?
  
  * * * * *
  
  昨天夜里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试图入睡时,我的思绪回到四月二十日。想到凯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当枪指在她头上时她所经历的冰冷的恐惧,我就一直不断地痛苦。虽然不合情理,我还是挣扎在因为不在她身边而产生的罪恶感里。身为她的母亲,我觉得在她最需要我时,我弃她于不顾。我多希望我在那里拍拍她,让她暖和起来啊!
  可是我不在那儿,所以一直等到出殡我才有机会尽母亲的责任。他们希望我们带一套"真正的好衣服" 为她下葬。凯西的确有一两套,但她穿得极少。最后我决定用一件她一直穿的蓝衬衫,一条退色的工装裤,一副贝壳的项链,和她那双达克马丁。
  这才是凯西。
  至于灵柩,我告诉殡仪馆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粉色;她是爸爸的女儿。我甚至做到连粉色的玫瑰都没有。可是后来在吊唁之前,我们打开灵柩要看看凯西是否像她自己时(她其实不像),我马上注意到绸带子是粉色的。我们商量了要不要换种颜色,后来还是决定就像现在一样,因为灵柩总归要盖上的。遇到这些情形时,你哭笑不得。
  但是最后我还是做到一笑了之。同时我也对躺在那里的凯西说:我已近了全力,「我试过了,凯西,我试过了。」

第三章 谋杀,她写下

  三年前的十二月,圣诞节前约两个星期,我辞掉了工作。本来我在洛克希德-马丁的法律部全时间工作,可是我工作的那个与客户的和约到期了,而我正好也该喘口气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少化点时间在办公桌上,多化点时间与我的孩子在一起。虽然我一直自信是个有爱心的妈妈,但我还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与他们相处。克里斯在学校的成绩正在下滑,凯西则好像每天与我们渐行渐远。
  刚刚辞掉工作后不久,一天我正坐在那里为无法与凯西沟通而心里难过,忽然想起我哥哥他们曾送凯西一本年轻人用的圣经,那是本新约,里面有读经指导,教年轻人如何与父母相处。希望自己能从中得着一些启发,我信步走进凯西的房间,打开抽屉,要找那本圣经。
  圣经找到了,很好,但是在这之前,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叠信件。正是这些信件终止了我原来的计划,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使我们家上演了一出可怕的戏剧。当时我无力地坐在最近的一张椅子里,读起那些信来。
  有封信是凯西最要好的朋友莫娜(这不是她的真名)写的。开始是几行说不出口的谈论性的话和九年级学生的一些闲聊,接下来讲到高中的一位老师R太太。她向凯西发出邀请,「是否愿意帮我把她干掉?她竟然给我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得的F。」信的结尾是一个划着刀,吸血鬼的牙齿和蘑菇的咒幅,以及这样一幅漫画:R太太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屠夫的刀子。
  其它大多数的信也有同样的图画 -- 青面獠牙的猴子,斧头,刀子,蘑菇(代表换心用的毒品) -- 或潦草的咒幅和韵诗:
  你的手指已被刺伤,
  月光已将日光遮盖,
  黑色天使展开翅膀,
  美好时辰已经到来。
  在一封信里,作者大篇幅地讲述她如何仇恨她父亲;在另一封信里,她又大肆赞美玛瑞林.曼森。(一宣扬暴力的音乐家,译释) 她不厌其烦地谈论黑色的衣服和装饰是如何性感,走私酒,大麻和自残是如何有趣,以及她一个同学的女朋友如何加入一个「要喝雏鸡血才能加入」的撒但教会。
  有几封信建议凯西离开我们以解决她没完没了的问题。还有封信是这样结束的,「杀死你的父母!杀戮是你全部问题的答案。让那些人渣为你所受的苦付出代价吧。
  我,爱你。」另外一封信里是这样一幅恐怖的图画:一对夫妻(爸爸和妈妈)挂在从肚子里拉出的肠子上。写信的人相信这种肠子上吊法「是个很好的主意」,她继续说道,瑞克(这不是他真名)也许会冒出更好的建议,对呀,「他对谋杀这挡子事儿可在行呢,真他妈的。」信末尾的签名是个青面獠牙的猴子,脖子上挂着一颗五芒星,那是莫娜代表自己的符号。还有一封信,里面画着父母的内脏挂在刀子上,〈伯诺的家长〉的墓石,和字母R.I.P(愿他们安息,译释)另外一封信以一个《吸血鬼永在我们当中》的大标题开始,接着是一首粗糙的诗:让我吸允自己的血,。
  喝干自己的生命。
  蜡烛发光永远炽热,
  照耀我空荡的灵魂。
  不要玩火,旧伤警告,
  时候一到,我的血还要沸腾。
  当邪恶接近我的火焰,
  生命的火花消失不见。
  「我相信我是吸血鬼」,莫娜在一封信里写到,「我们无所不在。如果你杀了我们中的一个,我们绝不会放过你。小心,我们时刻监视着你。我是黑夜之子。我感到自己在燃烧。无人能伤害我,因为我是吸血鬼。」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潦草地画着大麻叶,吸血鬼,月亮和星星,莫娜在上写道,「我渴望那奇妙的东西填充我的内脏 ...... 我真他妈地想要干掉自己。我们需要杀死你父母。学校真他妈地婊子。和你父母一起来杀死我,然后再杀死你自己,这样你才能避免坐牢。你会坐牢的。」这些信使我大惊失色,以至头昏眼花,几乎拿不起电话。在终于拿起电话,接通布莱德后,我要他马上回家。他一进家门,我们就无声地读着一封又一封使我们目瞪口呆的信件,直到把它们全部读完。
  大部份信是凯西最要好的朋友莫娜写的,可是她妈妈证明,凯西后来也承认,她自己也写了类似的东西。无论如何,我们手中的信清楚地表明,即使她不是这种纸上谈兵的谋杀的主谋,我们的女儿至少也是个自愿的同谋。
  
  * * * * *
  
  专家们说成功的父母在于循循善诱。从某种程度上讲,这话是十分对的,但它没有提到一个困难的现实,那就是有时候无论父母、亲友、老师和朋友怎样努力,一个好孩子还是会变坏。除了承认自己的无能并做一点补救外,你无能为力。对于凯西,布莱德和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对她生活中一个大的方面一无所知。
  这事原本有迹可寻。虽然我们发现那些信时凯西已经九年级了,其实当她五、六年级开始与莫娜结为好友而忽略其他的朋友时,她就与我们疏远了。那时候,布莱德和我已经顾虑到她交友的问题,特别是莫娜,她都不能看大人的眼睛。她们的交往里有种怪异和不健康的成份。
  八年级时凯西开始全盘弃绝我们的价值观和规矩而向莫娜的倾斜。我们试图最大限度地限制她和莫娜往来,并鼓励她去找别的女孩。但这无济于事:她总是坚持说没有人她可以接近。结果是我们退缩了。一个做母亲的,如果有一件事是为了女儿而不肯放弃的话,那就是希望她至少总有一个朋友能在学校里陪伴她的起起伏伏。
  就是这样,我还是深感不安,觉得有些事不对头。无论凯西保证多少次,「噢,没事,我很好。」我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然而,我却找不到任何把柄。
  凯西搪塞的技巧像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高超:她放学不回家是因为「必须要提高艺术课的成绩」(别提在教室里吸大麻和饮酒了。那没有人管的,与我们被告知的正好相反。教室里没人监督。); 她把新买的很酷的光碟片显给我们看,尽管她知道我们本来是不准她买的;她把我们介绍给瑞克,一个看上去没有什么危害的同学,但她却竭力不要我们去注意他对撒但教的热衷以及他在家里的问题。(后来我实在对瑞克不放心,以至去找校长助理。他承认这孩子已经「没法管了」,但又说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即使他父母也无能为力。)回想起来,凯西从一个可信任的孩子渐渐变成一个忧闷的陌生人的过程是这样缓慢,以至我们都没有察觉,一直到她所在的海狸高中(这不是真名)打电话给我们,告诉我们她功课成绩下降时;一直到她的成绩单上出现意想不到的DF时;一直到我们捉住她许许多多的小谎中的一个时 -- 我们才开始感到事态严重:我们正在失去我们的女儿。
  一天,布莱德到学校接凯西回家时,看到她的那些朋友为艺术课上的每件东西都用一些神秘的符号来装饰,这使他坦忑不安。几天以后,我所看到的则使我变得更加不安:那天我去把凯西从另外一次课外活动接回家,她正在做她的项目,这没有什么,但是坐在她桌子上的是身穿黑衣服,画者黑眼圈,挂着珠宝首饰的瑞克,而莫娜则倚在他的胸前。
  也许这是做妈的过虑了,但有时候,你的心会告诉你有的事出轨了,你能确定那不仅仅是因代沟而造成的脱节。这回绝对就是这种情形。教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我只希望我女儿离开那里。
  还有一次我去接凯西和她的朋友。莫娜上车之后,我感到迷惑不解:她总是抱着胳膊,低着头,从来不领会布莱德或我。好的时候,她会毫无礼貌地嘟囔一声"";糟的时候,她拒绝承认我们的存在。她似乎要用她的敌意向我发出一个信号:我妨碍了她和凯西的关系,她因此对我怀恨在心。
  一般说来,与凯西打交道时,布莱德的运气要比我好。凯西常常与他贴心,而我总是与她在某些事上起冲突。比如,凯西对音乐的喜好经常成为我们在家争论的话题。
  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她把从Cranberris Pet Shop Boys,到Jars of lay Kry听了个遍。这些我还可以接受。可是到九年级时,她的喜好变得极其疯狂,她所喜欢的有些东西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即使你不喜欢孩子所听的音乐,要制止他们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学校里别的孩子都听。无论怎样,你也说服自己说,当你在高中的时候,也是同样反你父母的口味而行之。也许这只是一个阶段,也许你不必因此而过虑。
  我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但从某个时候起,布莱德开始检查凯西所听的音乐并发现那不仅仅是娱乐而已。尽管包装着无害的封面,但歌词本身所传达的信息却是明白无误的。(几年后我们反省,我们是否由于没有看出这些歌曲所表达的情绪与凯西内心的争战之间的联系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提醒。) 玛瑞林.曼森的下面一段歌词正说明了这一点。这是凯西,也是杀害凯西的两个男孩当时最喜欢的一组摇滚乐:
  我痛打自己方能入眠
  你耕耘,我收割
  你看见我自残的疤痕
  我盼望我不再是我
  我一阵阵轻轻抽搐
  我割破我年少的手腕
  你挑三捡四的论断
  你离我而去的嘴脸
  我才他妈的不在意
  拿起枪来,拿起枪来
  每次想到若不是我们碰巧发现那些信而今天会到何种境地,我便不寒而栗。那真是个的警钟。
  布莱德和我坐在我们的床上,被我们的发现所带来的冲击所震撼。一部分的我试图抗拒,说服我这不过是一场恶梦,不可能是真的,不久我们就会醒来,继续我们的圣诞佳节。但是,最使我们惧怕的缘由却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问题是什么行动。
  最后,我们俩都清楚了这不是我们俩单独能应付得了的,于是我们联系了莫娜的妈妈,郡治安部和我们西保利社区教会的牧师乔治。我们也把那些信复印了两份,一份给莫娜的妈妈,一份留给自己,而将原件送给治安部存档。然后我们坐下,等候凯西归来。
  当凯西从学校轻快地回来时,我们叫住她,告诉她我们看到了那些信。一开始,她试图轻描淡写地了事,「噢,我们没想做什么坏事」。后来当她发现我们不准备让她逃脱时,便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了:第一,我们反应过度,她从来没有要真的杀我们或其他任何人,而且永远连想都不会想;第二,我们未经她的允许而进入她的卧室,还拿了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践踏了她的权利;第三,因为我们显然不爱她,我们唯一的女儿,所以她要出逃并自杀,以解除我们的负担。她真是愤怒了。
  对凯西的自卫我们丝毫不觉得意外,但是在首次冲突后的几个月里,它使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思考一些问题:我们是否像凯西和莫娜的妈妈所说的,「小题大作,把事情夸大其词了」?我们是否因为超出了父母合理的管教界限,忽略了凯西的隐私权而制造了麻烦?凯西和其他十四个人在科伦拜的悲剧又再次促使我们重新思考这些问题。
  可是在发现这些信件的当天,我们是没有时间去深思熟虑的。我觉得我们有被谋杀的可能,我为我的性命担忧。说句公平话,布莱德没有把死亡的威胁像我看得一样严重。他认为凯西出格的举动仅仅是一种发泄 -- 她要表明她对她所做的是多么投入。但我可没有这么确定的把握。当人被恶念深深攫住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一个危险的成人是没有什么不同的。邪恶本身就是一种权势。凯西的血腥计划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也一定要让治安部门把它消灭在萌芽中。
  更要紧的是我们为凯西受怕。事实上,我们是这样地担心,以至我们觉得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什么是最恰当的对策。凯西正迈向悬崖,我们别无选择,必须把她拉回来。
  
  * * * * *
  
  在我们联系了乔治以后,他又找了西保利区的另一位牧师戴维。恰好那天晚上是教会的青年之夜,戴维建议我们把凯西送去,与其他的孩子一起参加晚上的活动。起初凯西根本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也一样。我相信她会逃走,或做点暴力的事。但是最后我们还是决定让她去。这样至少给布莱德和我一点单独的时间,整理我们的思绪。
  后来布莱德去郡里把信交给治安部,我则留下来看家。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坐在餐厅的桌旁,极度恐惧和悲伤,心里想「凯西这回彻底完了。我们完全失去她了。」现在我很清楚,其实在那之前,我们就早已失去了她。当时是否明白这一点已不得而知了。
  我永远搞不清楚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当凯西不发作时,她慷慨激昂,一直以离家出走来威吓我们。在那中间,我接受了一个外科手术。然后我们带着孩子去格蓝特湖我父母家住了几天。然而,这并不能安抚任何人心。我们过了一个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圣诞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凯西时常迸发出愤怒和绝望,我们从来不知道下一刻她会说什么,做什么。我开始害怕早晨起床。正如布莱德还记得的:「当凯西气馁的时候,我是说,她真的气馁的时候,她就尖叫,说她是多么不幸,我们进入她的房间是多不公平。她会哭着,喊着,叫着,我要杀死自己!你们要不要看着我?我会的,等着吧!我会杀死自己,我要把刀放在这儿,正对着我胸口。我则与她交谈,安抚她,紧紧抱住她,告诉她爸爸妈妈是多么爱她,让她安静下来。
  有时候她实在无理取闹,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让她恢复正常。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做。相反地,我用膀臂将她抱得更紧,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爱你,凯西,我不希望看你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凯西去世之后,她卧室里一个偶然的惊人发现把我们又带回那些可怕的日子:那是一个螺旋形边沿的笔记本,里面有一封写于一九九七年一月二日未寄出的信,是她自己对那段时间的描述:「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所受的伤害。我不知如何应付这种伤害,所以我就从肉体上伤害自己。也许这是我表达悲哀、愤怒和沮丧的方式吧我把自己锁在卧室,用头撞击台面。我也同样用头撞击卧室的墙。自杀的念头连日缠绕我,但我害怕,不敢去做,所以改为把手抓破,用锋利的金属锉刀锉手腕,直到流出血来。虽然最初几分钟还有感觉,可后来就麻木了,最后又痛得钻心。我相信这是咎由自取。至今我的伤疤还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夜,我们约见了莫娜、她的双亲、一位调查人员和一位来自青少年办案组的探员。一进入会面的房间,我们就惊讶地发现,莫娜的父母不仅对我们表示出公开的敌意,而且这敌意远超出因发现莫娜与我们的女儿之间的关系所带给他们的震撼。当布莱德走到房间的另一端,要与莫娜的父亲握手时,他甚至端起双手,示意布莱德走开,说「不必费心」。在整个会面过程中,他和莫娜的妈妈不仅不愿承担任何责任,而且一直嘟囔抱怨,说这样子断绝五年的友情太残忍了。
  布莱德曾清楚地指出,我们并不以为莫娜比凯西更糟,两个女孩犯了同样的错,我们需要合作,一起帮助她们。但这丝毫无助于事。尽管莫娜的妈妈承认这些信「不合宜」,里面的内容让她「不开心」,但她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觉得有必要将它们诉之与法,还把她丈夫也扯进来。如果说有人需要为这些女孩的行为负责的话,那就应该是我们了,因为我们不停地警告凯西,要是再不改变态度,她就会被从海狸高中拖走,送到私立学校去。
  庆幸的是,探员和调查人员将事件看得和我们一样严重。他们支持我们的意愿,下令莫娜不许再和凯西接触。除了其它的,那位探员还告诉莫娜父母的一件事就是,在他十几年办青少年案件的经历里,这些信件是他所见过的最严重的。他警告他们,如果莫娜有类似的前科的话,她就会被带上法庭。然而,他们仍旧既不惊讶,也不自责。
  布莱德和我坐在房间的一端,而凯西、莫娜及莫娜的父母则坐在另一端。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他们那冰冷的对视眼神。我也不会忘记,会面结束时,莫娜的妈妈一面向车子走去,一面摸擦着她的肩头,像是再次向她保证,「噢,没什么,宝贝。伯诺家就是这种人。」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得知,他们已做好准备,如果凯西决定离家出逃,就接她去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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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勿容置疑地,治安办公室的会面更坚定了我们保护凯西的决心,我们要让她断绝包括她朋友在内的任何要摆脱我们的影响。从某种角度讲,这样做让父母最为难:你要插上一脚,说,「到此为止」。我们的确没有指望这是件容易的事。我们知道与发现这些信所带来的冲击相比,我们面临着一场更大的争战。我们也很清楚,更严格地限制凯西的结果可能反而使她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心里一方面对凯西十分恼火,以至几乎可以不计后果。就是这个女孩,我怀了九个月,全身心地爱她,竟然告诉我她恨我!她怎么可以这样地背叛我?同时,毫无疑问地,我感到沮丧与被击败。布莱德和我总是相信哪些对我们的孩子是最有益的,此刻我们决心照我们的想法去做。我们就这样做了。
  十二月二十日,我们发现那些信件的当天,是学校假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我们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再也不送凯西到海狸高中去上学:从现在起她要去基督教的私立学校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开始定期检查她的房间和书包,监视(至少试图监视)她如何使用电话,不许她未经我们准许而离开家。最后我们还告诉她不许与莫娜及过去的朋友圈里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触。
  凯西自然气急败坏。莫娜也一样,她写了个条子,说如果我们以为将凯西从公立学校拖走就可以使情况好转的话,我们绝对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父母。她保证那只会「使事情百万倍地更糟」。莫娜还想知道我们怎么负担得起私立学校的费用?那不是要花钱吗?她最后这样结束,「上帝,我只能说如果他们是我父母的话,他们早就不在了。无论如何,他们令人厌恶的愚蠢已经够了。是时候了,我们要决定怎样把他们干掉」我们只允许凯西做一件事:参加西伯利教会青年团契的活动。并不是教会本身对我们有多重要,而且我们也知道,强迫一个人接受宗教只会适得其反。我们也不在意要「拯救」凯西。我们所知道的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破烂不堪,我们还是深深地爱她,希望她能投身于一种新的生活,不再被旧的、自我毁灭的方式所诱惑。我们只希望凯西能有真正的快乐。这快乐,即使用她自己的话讲,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戴维(我们青少年的牧师)仍然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去他办公室,寻求他能提供的任何帮助:「我第一次知道凯西是与她爸爸妈妈会面的时候。我们先读了他们发现的信,然后就坐下谈论她。我们与青少年组里的孩子们的父母常常这样谈话,有时候也跟孩子们谈谈。我们谈到爱,同时也谈到更严格地管教。我告诉他们,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她锁在家里,切断电话和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直到她改邪归正为止;要么放任自流,指望她自己能生存下来并长大成人。
  我告诉他们欢迎把凯西带来参加青少年团契的活动,我们也会尽全力来帮助她。然而在私底下我从未对凯西抱任何希望。我还记得当我们解束谈话离开时,我对自己说,我们尽力而为,但这个女孩会是块硬骨头。她已离开了,远不可及了。她永远无法从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中解脱出来。」起初,戴维想的好像真对了。凯西在一九九七年一月四日写的一封信中写到:「他们在我卧房发现的信里有许多图画,甚至画着我们要怎样杀死他们。现在他们都知道了,吸烟、喝酒、等等,还加上我们不当真的谋杀。妈的,结果我现在既不能跟我最好的朋友莫娜和珠蒂讲话,也不能和我朋友瑞克讲话。如果我和莫娜见面或讲话,治安部就会下拘捕令。对,我父母和警察挂钩了!我觉得他们实在把这事小题大作了。我没有对烟酒上瘾,对毒品也没有上瘾,我只是感到孤独、忧郁、痛恨父母。希望你的生活不要像我怎么糟糕。我曾试图逃跑,可是被他们捉住了。
  所幸今晚我将悄悄溜出去参加玛瑞林.曼森的音乐会。莫娜和瑞克也会去,至少我可以在那儿见到他们。」

 

第四章 晨曦在即

  
  

  在许多人看来,莫娜和凯西的通信不过是十几岁女孩子之间典型的闲聊。从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这样说。抛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插图不谈,它们就是十五岁女孩子真实的生活写照,就像她们会说「如果我妈不叫我去,我就杀了她〗之类的话一样。然而,你又如何能区分哪些威吓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凯西去世三个星期后,我的一位朋友与科伦拜的一位学生谈天,得知他的兄弟恰巧认识杀害凯西的凶手。凶手之一的埃瑞克曾明白无误地炫耀他买到的丙烷罐。他后来就用这些东西炸了餐厅,可当时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据凯西在科伦拜的朋友阿妮缇说,死亡和暴力是学校里每天常常谈论的内容,没人会认真思考这些老生常谈。有一次,她听到一个女孩在西班牙文课上说她准备周末去停尸房看死人,好了解人是怎么死的。阿妮缇觉得那女孩不太正常。然而,那女孩后来又说她是为了写本书,阿妮缇就松了口气:她不过又是为了引人注意罢了。
  过了几天,同一个女孩在教室里讲她在家有刀和斧头,并说她想把它们带到学校来,叫朋友们看看她怎样「玩流血的游戏」。阿妮缇说,「你不知道哪些话该当真。你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要引人注意而已,大多数时候可能是这样。然后呢,真的出事了,像埃瑞克和迪蓝,你这回开始与他们保持距离了。」凯西去世前最亲近的朋友阿曼达也有同感:「我经历了和凯西类似的阶段,倒不是巫术一类的事情,而是与一群不好的人混在一起,仅仅因为我觉得他们接纳我。那是我追寻的全部。你孤独:你觉得你不够资格与优秀的一群打交道,因而你竭尽所能地让另一群人能接纳你,这样你就感到你属于一个团体。凯西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她告诉我都是莫娜一 手造成的。我不认为他们要坐下来,讨论一个周密的选择,像 "我们今天动手干那件坏事"。我看不出他们会那样做。但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行为没有害处,因为最后她告诉我她们真的策划要整死一位老师了。」在我们把凯西从海狸中学拖出来的前几个月,我不止一次地想我们对凯西是否太过严厉了。但从那以后,我越来越相信我们并没有过份粗暴。
  一九九七年夏末,附近郊区湖木,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说要杀死父母,然后跟女朋友逃往加利弗尼亚。朋友们都不相信。第二天,在一个好朋友的协助下,他用一把屠夫刀攻击父亲,几乎要了他的命。凶杀之后,在男孩的卧房里发现撒但教的雕刻和歌德人的装饰。
  同年九月,布莱德和我在本地报纸上读到一则类似的消息:一个高中四年级学生,与他继父在电视机前争吵,以至拿枪射杀了继父,然后又在车库里拿枪对准自己。
  几个月之后,我们区里又有一桩亲子谋生案:这次的受害者是位高地农场的妇女,她被十七岁的儿子所杀,被塞在自己家车子的后座里。
  当类似我们这种中产阶级的、本该平静的郊区养育的子女能做诸如此类的事情时,你开始意识到很多事不再是说说而已。就拿凯西的例子来说吧,那是我们之间许多的误解和敌对而造成的鸿沟的结果。这鸿沟只能靠时间、爱和关心来弥补。即使她从来没有要对我们来真的,我们也不能漠视她所说的那些话。
  差不多三年过去了,因着科伦拜的枪击,戴维的一番话使我深受启发:「把孩子从旧学校拉出来,为他找一个新的学校,或限制他的行为,或做任何帮他改进的事情,看上去好像是毁了他的前途,实际上是给他一个全新生活的机会。我跟许许多多的父母都这样说,但很多人不能跟他们的情况联系起来,说 "可是,她已经有好几次性关系了",或者 "我知道他和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可是你不能制止他找朋友啊。" 他们为孩子担心,可又下不了决心让他们做任何牺牲,所以就装作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在我接触的例子中,只要父母采取强硬的态度,几乎都能解决问题。结果是开始一种崭新的关系。最起初是战争,因为孩子会反抗,但在内心深处他会说‘我喜欢这样。我喜欢妈妈开始跟我讲话,我喜欢爸爸因为要看我而提前回家。’每次我看到一个受伤的孩子时,我都想他们的爸爸抱过他们几次,拍过他们后背几次?他们的妈妈又说过几次 "我爱你" 或 "让我来帮你"?这些孩子多数都有父母,但他们的父母到底在哪儿呢?」如果有什么可以表明我们对凯西的行为采取了恰当的措施,那就是她自己承认她走了多远。据凯西在私立学校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佳弥说,凯西自己承认她的暴力想法已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她感到一种实在的黑暗权势紧紧地抓住她,使她失去讲话的自由。部份原因显然是因为她将灵魂交给了撒但。佳弥最近跟我说,「我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象征性的,但是没有区别,因为她已在心里确确实实地有了捆绑。」今年早些时候,凯西在英文课所写的作文里这样承认说,「整个这段时间中,我对父母和神怀着最深、最黑暗的仇恨。任何言语都不能准确地描述我所感受的黑暗。」虽然布莱德和我是在她去世后才读到这篇作文,可是我们谁都不觉得惊讶。我们一直确信一种十分邪恶的东西始终存在于凯西和她朋友当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发现信的那天。布莱德去了治安部,我想起他妈妈说过要走进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求神保护。虽然当时我觉得那样做有点奇怪,可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还是到每一个房间里祷告。记得走到凯西房间的门口时,我就是迈不进去。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里的空气异常沉重,甚至你似乎可以用刀切下去。
  最终我还是走了进去,坐在凯西的床上,开始哭了起来。我一面哭啊、哭啊,一面求神保守我女儿以及她所有有问题的朋友们。在那一刻,我确定地知道了一件事:我们所面对的不单单是一群叛逆的孩子,我们已卷入一场属灵的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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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又一个月过去了,我们争取凯西合作的努力演变成一场艰苦的战争。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她坚持说我们利用她的信来反对她,践踏了她的权利。但是我们坚持我们的原则。布莱德反复向她保证说我们从不认为她是愚蠢的;她只是还没有老练得足以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他告诉她:「想想看,凯西。你要相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过去你和一个告诉你必须杀死我们的女孩子为伍,现在你又说要自杀。这可算不得聪明…你不笨,但你也不够理性。小时候你看不见炉台上的火眼。我们跟你说如果你把手放上去,就会被烧到,你必须听我们的。现在也是一样。有些事你看不到,也不明白,你就是要听我的话。你就是要信任我们,凯西。你要相信我们爱你,我们永远不会让你误入歧途。」布莱德总是用这种方式与凯西讲话,试着安慰她,让她镇静下来。而他这样做或迟或早总会收到果效。我想这是因为凯西已经足够聪明,知道除了保持冷静,停止没有道理的发怒和面对眼前的事实,她别无其它的出路。
  另外一个障碍,至少以凯西看来,就是她声称我们把她囚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告诉她,如果她拒绝与我们住在一起的话,我们愿意给她其它的选择:她可以去英格兰布莱德的姐妹那里,也可以去格蓝特湖我家里人那里,还可以去德克萨斯布莱德的父亲和继母那里,而且我们还有别的亲戚。我们告诉她,她甚至可以离家出走,虽然这样做她最终很可能到收容所去。我们不许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能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同时我们也警告她,如果她选择不离开我们,我们则有绝对的权威,而且我们不会有任何让步。正如布莱德最后向她总结的:「没有自由、没有主权、没有特权、没有信任。你必须从头开始赢回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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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曾希望将凯西送到基督团契学校(JFS)可以接决她的一部份问题,最终的结果也证明整个方向是对的。但一开始它这使事情变得更糟。每天从我送凯西和克里斯上学开始,就充满了无休止、令人厌倦的争吵。(在凯西转学到当天,我们也把克里斯从他的初中学校拖了出来,而对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功课的成绩强差人意。)JFS是个纪律严谨的小学校,所以我们知道凯西不可能从校园逃走。可是每天下午把她一接上车,战斗就继续了。因为起初我们不允许她做任何事:放学后不能留在学校、不能打电话、不能看朋友,我们必须监视她的每一个行动。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只有靠玩 “接力”的游戏。当我们中的一个没法做下去时,另一个就接上来。
  如果我们要出门买货,或有别的事情,她就会给朋友打电话安排约会,或试图从家里溜走。我们连五分钟都不能信任她。最后我们只能,我知道听上去非常蛮横,除去一切能诱惑凯西个人生活的机会。我们每天查看她的书包;常常检查她的卧房已确定没有任何差错(我们发现了新的笔记);我们甚至在电话机上安装了声音监听装置。
  虽然好像很过份,但我们感到必须采取这些措施,才能将凯西从她坚持的道路上挽救回来。
  刚刚开始将电话录音的某一天,在我们离开家半个小时,到沃尔-马特取货的期间,凯西打电话给她的朋友。我们回家后就进了我们的卧室,关上门听录音带。凯西用我从未从她那儿听过的、最污秽的语言大叫着、咒诅着,说她多么恨我们。电话线另一端的年轻人也在谈他的生活有多么不幸,他如何准备喝汽油已结束生命。(在他们谈话期间,克里斯曾走入房间,凯西同样对他大叫和诅咒。他常常左右为难,既想对姐姐忠心,又想告诉我们她在我们背后的情形,大概因为那使他感到害怕吧。
  )在那之后的一天,我把凯西送到西保利的青年团契之后,她悄悄溜到上面提到的那个朋友家去了。她不止一次地这样做,每次我们发现后,便将她看得更紧。我们会打电话给戴维,对他说,「我们知道你不是警察,但凯西开始逃跑了。如果你注意到她不在,请告诉我们。我们会把她带到你那儿,只要你的门是开的。」在我前面讲到的那篇英文课作文里,凯西这样描述她那段时间的愤怒和沮丧:「我在私立学校非常悲惨,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讨厌我,可是我每天还是要去。即使踢打、尖叫也没有用,我恨死这个学校了…有几次我试图溜走去找莫娜,可总是被捉住。我父母认定我的朋友没有能给我好影响的。基娜自杀过几次了。迈克是我男朋友,他们当然不喜欢他。结果我不仅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和所有的自由,我也不能和其他的朋友讲话。」在凯西的威胁和寻□的同时,我们不断地警告她别无选择: 旧的日子已经结束,她不能看她过去的朋友,也不能给他们打电话,无论她多么恼恨,她必须继续上私立学校。当她有时大声尖叫时,我就坐在她旁边,手放在她膝盖上,大声祷告,直到她镇静下来,并像布莱德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我爱她。
  有时我也会发火,因为我也有脾气,但我会冷静下来,重新开始。我知道如果真的想要再次与凯西建立起关系,必须从我们自己做起。我们从来不是要压制她,也不是为了赢得什么而去赢得这场战斗。我们乃是要找到她的心,也要她看到我们的心。
  不管喜欢不喜欢,我们已失去了凯西对我们的信任和尊敬,正像我们已失去对她的一样,所以重建信任和尊重是双向的。
  说得更确定一点,我们不仅要求凯西做出牺牲,我们自己也是一样。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再回去上班,至少在当时那段期间。我这样做并不轻松,因为我知道呆在家里比一天八小时在办公室要求得更多。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将注意力投放在你孩子身上而她却不要这样更能惩罚人了。但是我知道除非我卷起裤管,插足其中,全身心地投入凯西的生活,像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样,我们只会越来越疏远。(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们面临着双重经济压力,一方面由两份收入减少为一份,另一方面我们要开始为两个孩子担负私立学校的费用。)我们试图重新获得凯西信任的另一个途径在于改善与她的关系 -- 在发怒反驳她之前闭上嘴巴,更多地鼓励而不是责备她,正面引导而不是给她太多压力或嘲讽。我们下了很大功夫帮助她建立某些基本的人格,就是布莱德所称的责任、尊重和自尊。
  渐渐的我们开始看到我们作为凯西父母的失败之处,尤其是她变得最为麻烦的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失职。凯西越是反叛,我们越是更努力地赢得她的友谊。她越要摆脱我们,我们越是要与她亲近。最后我们变成迎合她的反复无常,同时对她期望也远远超出我们起初的盼望。结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苏珊,她自己年轻时也是个反叛的孩子,帮助我们脱离了这个陷阱。她说,「不要这样费力做凯西的朋友。你是大人,你是她妈妈,你有权利。你做事不需要每件都由凯西批准。她必须停止以为因为你爱她,地球就围绕着她转,因而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当然,无论发生什么,我从未怀疑我们对孩子的爱。然而,苏珊的一席话是我开始从一个新的角度看清自己身为父母的责任: 导师加益友,而不仅仅是好朋友。我不再讨好凯西使她喜欢我,而是开始不断地指导她。结果真是难以令人置信,她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接受了我为她设下的界限,甚至心存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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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西的抵抗一旦松懈,她就开始接受再也不能回到海狸高中的想法,而且发现CFS里并非每个人都恨她,她甚至交了朋友。高中一年级的捷米亚是她最初的好友之一,我至今还记得凯西跟我讲到她时我的欣喜。我预见到这位小女孩对我任性的女儿的影响会再好不过了。有一天我去CFS接凯西时,她问我捷米亚是否可以到我们家来,我当时满口答应了。然后她就来了,并令我吃了一惊。
  捷米亚留着短发,头上扎着漂白丝带,脖子上带着大金属珠子的项链。她身上的装饰拖拉不整,像是从“好运”这类商店买来的。这可绝对不是我所想象的信基督的好女孩。然而她依旧散发着令人震惊的热情和无私的品格,难怪凯西找到她做朋友。
  凯西去世后几个星期,我联系上捷米亚,欣慰地发现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的她和凯西之间的事情。捷米亚回忆到:「我得以认识凯西是在她从海狸高中转到CFS之后。我和她有同一位辅导老师,我从她那里第一次听说到凯西。这位女辅导说凯西非常挣扎、也非常不开心,如果我们能接近她,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是好的。所以有一天我走近她与她打招呼,她好像倒退了一步,或许是因为她太害羞。我猜她对我有点恐惧,因为我在学校算是个异类分子。但最终我们成了好朋友。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极其自闭,一幅“不要与我讲话”的样子。她以为没有人喜欢她。她非常苦闷与无望,并在这种无望中打滚。我每天都试图接近她,无声地期望著、祷告着,盼望她能有所回应。我们曾几次谈到上帝,然而她告诉我她过去已经由朋友将灵魂交给了撒但。她还说“我没有办法爱上帝”。我告诉她不见得一定这样。我们通常会相处得很好,但过一段时间她会因我所说的而生我的气。
  自杀的念头使她苦苦挣扎。她写下这些异常黑暗、关于自杀的诗。她有割破、伤害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问题是多么严重,但我知道她常常如此。她将金属锉刀一类东西带到学校,和她的另一位朋友割伤自己和其它东西。她还说她吸大麻。
  凯西多次讲到她因被父母从过去的学校拖出来而对他们有多么愤怒。愤怒是我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她来找我,讲述与朋友们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她的心仍旧完全在她过去的朋友们那里。把她与他们分开使她非常气愤。我猜部份因素出自凯西的衷心,她对朋友有着使人难以置信的衷心,将她与朋友分离十分困难。」虽然凯西对以前的朋友的“衷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减少,他们却下决心不放过她。事实上,他们对凯西以及我们其他人的骚扰如此频繁,以至我们最终被迫搬家。
  令我最为光火的是在我们明确禁止凯西和莫娜接触后,莫娜和她妈妈还安排了与凯西约会。那天,布莱得和我正在房间里休息,凯西进来说她要出去溜狗。我想,「真奇怪,她从来不要求溜狗。」可是我们让她去了。几分钟后,门铃响了,那是我朋友苏珊,她问我们知不知道莫娜和她妈妈的车停在马路的另一端。那里还有另一辆车,里面坐着达仁和迈克(凯西以前的男友)。很明显,苏珊似乎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显然他们已设法让凯西知道他们在等她)。幸好我们火速地及时赶到,在任何事故发生之前制止了他们的会面。我至今仍旧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还有其它的事,比如我在杂货店里被凯西过去的朋友骚扰,无论白天或夜里,我们不时接到马上就挂断的电话。一个下午,她过去学校里几个男孩开着一部白色吉普车从我们家经过。他们从车窗探身来,高叫「凶手!」,向我们的房子猛丢汽水罐。
  我们清理了烂摊子,把它只当作一次偶发事件而不予理睬。
  然而同一天傍晚,同一批男孩子乘着同一辆吉普车来到我们家,向我们的房子投掷生鸡蛋。在我打电话通知警察的同时,布莱德跳上他的车去追赶他们。他没有追到,但警察后来把他们抓到了。他们全是凯西以前的朋友。
  我们从未因他们的野蛮行径起诉他们,而是与他们的家长沟通。布莱德告诉他们我们不是要跟他们的孩子过不去,也不想制造麻烦。我们只是希望能按照我们的意愿来培养我们的女儿。如果他们能要求他们的孩子不来打搅我们,我们将十分高兴。布莱德的这种做法使事件平息下来,但在这之后很久,我一直心神不定,不知凯西过去的朋友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因此我们决定搬家。我们热爱我们居住的环境,我们热爱我们住过的房子。但我们不能眼看着凯西陷于这种恶劣的处境中。我们已经与她交锋得太久、太剧烈,不能再冒任何风险了。无论怎样,让她生活中再有一点不必要的难处都是不公平的。

第五章 回 转

  一九九七年春,凯西转学至CFS约三个月后的一天,她回家后告诉我们,捷米卡邀请她参加一个青少年的退修会。事实上,捷米卡还给我们写了封信,求我们允许凯西去参加。布莱德和我谈了这事,但是我们对捷米卡的了解尚不足以使我们对这个要求首肯。凯西总算有了一些进步,但我们仍旧小心翼翼地保护她。让她独自一人度过一个周末在当时是极其危险的想法。我们跟她说我们必须考虑考虑。
  我之所以有所保留,部份原因在于主办这次活动的教会。我曾在很多年以前到那里去过几次,可是后来没有再去过。那里着重讲论的火和地狱硫磺之事使我极其震惊。尽管如此,我们最终还是让凯西去了。
  整个周末我都在为凯西祷告,整个周末我也在担心最怀的情形出现。如果她跑掉怎么办?如果再也见不到她又如何是好?我非常紧张。最后,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凯西受到的影响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后面我再回到这一点,先让捷米卡从她的观察谈谈发生的故事。这是布莱德和我今年夏天才知道的,那时凯西已经去世六个星期了:「我参加的这个青年团契是教会的一个小组,在那里你完全是你自己。有些人是歌德式的,很多孩子穿着摇滚乐歌手的服饰,你知道他们是梳着奇异法型的另一类人。我有把握凯西在那里会很自在,因为那与她从前的环境类似。她也许不想听他们所谈论的每件事,但我希望她能受一些影响。因此我一听到他们在筹备这个退修会,就十分想要参加,而且也邀请凯西和我一起去。一开始她不愿意,但是在我跟她讲了更多关于这次聚会的事和参加的人有多棒之后,她也想参加了。我压跟儿没提这次聚会的属灵方面的事。
  当她爸爸妈妈将她送到我们出发的停车场时,我猜他们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许多孩子染着头发,而这正是他们极力阻止凯西去接触的。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允许凯西去了,我们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在这之前,凯西从来没有与我一起参加过青年小组的任何活动。
  我们一共三百来个孩子上到洛基山的宜思堤斯公园。当晚是一个赞美敬拜的聚会,我已经不记得讲员所讲的东西,但整个周末的主题是《胜过邪恶的试探,破碎自私的生活》。那个晚上所唱的诗歌不知为什么使凯西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使她完全改变了。我自己本来对这次活动没抱太大期望,也没对凯西有多少希望,因为她总是那么封闭。我以为一个周末虽会对她有所帮助,但却不足以使她改变。因此当她崩溃时,我震惊万分。
  当时我们站在房子外面,凯西在哭泣。她将心掏出来,我想她在祷告,求神赦免。里面许许多多的孩子走到祭坛前,将吸毒用的器具等摆上,与过去一刀两断。
  凯西没有拿什么东西到祭坛上,但是她将所有她认为不好的都交出去了,要与它们断绝关系。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场,为凯西祷告。我能听见凯西说的一部份话,但不是全部。我记得那个周末之后,她跟我多次谈到过去的所作所为,以及她怎样懊悔、怎样担心克里斯会步她的后尘。她说那是段最为可怕的经历,她希望能阻止克里斯走上同样的路。
  那天聚会之后,凯西、我、那位为凯西祷告的凯文、加斯丁、以及艾仁一起驱车外出,到了约四分之一哩之外的地方。在群山之中,众星之下,我们默默地站立了几分钟,充满对神的敬畏。这是一次奇特的经历:我们的渺小与天空的浩大。神的伟大是那么真实。
  后来我注意到凯西的整个面孔都改变了。你看她时,尽管她仍旧害羞,但她的眼睛充满了盼望。她有了新的东西。退修会剩下的部份非常好。从那时起,每次你想要跟她讲话的时候,就会发现她也愿意与你交谈。她还和几位带领青少年团契的人进行了很好的交谈。」周末的最后,布莱德和我把克里斯安顿在某处,然后去接凯西。我仍旧十分不安。刚到教会,公车就到了。我还记得看见那些孩子卷着头发、叼着香烟。然后凯西乘着一部小车也到了,与她一起的正是我们千方百计要阻止她接触的那种女孩子们,至少她们看上去就是。我暗自思忖:怎么搞的,我们为什么会允许她参加这样的活动呢?凯西下了车,径直向我走来。她先抱了抱我,然后眼睛看着我说,「妈妈,我变了,完全变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布莱德回忆到:「她走的时候还是那个阴沉、低头不语的女孩,可是那天、就是她回来的那天,她因发生在她身上的而欢跃兴奋。好像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忽然有人打开灯,使她看见围绕在她周围的美丽。」大约两年后,凯西在英文课的作文里回忆那个周末,与捷米卡的描述遥相呼应:「很幸运地,基督教学校里有一位叫捷米卡的女孩成了我的朋友并照看我。她的思想非常开放,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只有她讲的话我不会拒绝。她极其温和地与我讲述基督,既不强迫、也不冒犯。她告诉我,我所遭遇的事并非神的过错,神允许它们发生,但最终的责任在我。神给予我们自由意志,是我们选择了为之后悔的决定。
  我因从她的话中看到实情而开始倾听
  三月八日,我和捷米卡参加他们教会退修会的时候,我的生命完全扭转了。直到那时,我才真正看清自己堕落到何种程度。我以前做了坏的选择,不怪别人,只怪自己,这是过去我在痛苦中一直否认的。」然而我非常怀疑。我们面前这个孩子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仇恨和自暴自弃:吸毒、沉溺于幻觉、以自杀和出走相威胁。后来我告诉凯西,我当时还以为她的改变只是在演戏:她的新朋友教她回家说句「我变了」,希望我们信以为真,还她一些自由。布莱德与我不同,他如释重负,愿意给凯西一些好处。
  戴维与我一样担心。起初,他怕她远远没有得救:凯西已经无可救药了。然而,凯西所讲的是发自内心真实的感受。她从车上下来时,没有说她得救了之类的话,也不是一时感情冲动。她非常冷静、实在,「妈妈,我变了」。她看上去真的变了。从那天起,她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她没有谈论很多关于那个周末的事,我们也没有强迫她说。但是她的眼睛明亮了,她露出多年不见的微笑,她开始以真诚的尊重和感情对待我们和她的弟弟。
  凯西仍旧挂着大珠宝项链,穿着以前一样的服饰,可不知怎的,这些都显得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她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她变得温柔、谦和、快乐。她似乎得到了以前未曾有过的自由。我们家的整个气氛都为之改观。
  回想我们前几个月的经历,这一切真是好得难以令人相信。因此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放松警惕。「你做得好,凯西,」 我不住地对自己说,「但是你要坚持不懈,证明你没有回头。」

第六章 爱之旅

  对于将『重生』作为基督信仰全部的人来说,凯西的转变也许她唯一的故事。可是作为她的母亲,我清楚地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毫无疑问地,退修会的那一刻是她生命的转折点。她甚至将一九九七年三月八日视为第二个生日:她在那天获得『重生』。然而,我相信凯西自己也会同意,宜思堤斯公园那个周末之后的一切同那天的经历一样重要。正像一位朋友跟我说的,婴孩的出生是奇妙的,但那只是一首序曲,最美妙的乐章乃是看他长大成人。
  对凯西来说,三月八日不仅标志着恼怒、空虚、疑惑和绝望的结束,而且也是新的一章的开始。现在,生活的目的不再是还击。现在,生活有了希望。
  在凯西彻底改变之前,她已经开始参加被孩子们称之WBCC的西波利教会的青年团契了。虽然她在那里所接触的夥伴同任何一所高中里的孩子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作为一群人对她的影响是极其可观的。以前,我们试图在家里向她灌输的价值观总是被她的朋友情谊所取代。如今在西波利,这些观念却得以再次建立。
  或许是因着那些一起出去吃饭的晚上,或许是因着那些一起出去滑雪的旅行,或许是因着那些星期六下午的飞盘游戏。或许是因着每周的查经,或许是因着一起读过的书,或许是因着一起参加『居住尊严』的绿化和建造劳动,或许仅仅就因着一起的讨论。不管怎样,凯西慢慢地被吸引、被挽回了。讲到缓慢,教会青年团契的负责人韶娜仍然记得凯西第一次出现的那个晚上:「她真冷默,不愿意任何人靠近她,也不愿意任何人跟她讲任何事情。有些人你一遇见就知道缺少安全感,凯西就是这样。她实在是我所见过的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但是我能理解她,因为我刚到青年团契时也是一样。是我父母为我做的决定。
  我还记得过后我曾跟别人这样评论凯西,这女孩可够棘手的,是不是?
  我心里面还存着凯西的样子:她站在那儿,穿着肥大的裤子,带着麻绳项练,一付伪装刚硬的外表。她脸上这付刚硬的表情正告诉你她过去所经历的使她跌倒。她使身边的男孩子也感到紧张。我自己却被她吸引,她正是我要找的那种人,因为我以前也是那样。
  下星期她又来了,再下个星期,再下个星期,可是每次都一样:她仍旧不与我们讲话。」凯西的好友卡珊卓也有同感:「凯西挂着珠子项练,穿着发光的上衣,我真挺怕她。她的神态怪可怕的,一副谁也不要打扰我的样子。后来我看清了她外表之下真实的人,和她成了好朋友。我觉得我之所以对她有这种看法是因着先入为主的缘故,其实她碰巧是那个样子。我知道这样很愚蠢,可是有时候当你看到一个人与你的固有模式吻合时,你就完全被偏见左右了。这在学校是个大问题。想想看,如果你面对的是艾瑞克和迪蓝这样的人,你有没有勇气跨出你的安全地带,去结识与你不同、或使你害怕的人? 」韶娜对凯西的过去知之甚少,但她注意到凯西渴望能够融入并且按着本像被接受:「她渐渐地放松了。我想不是我们向她做了什么工作,而是她对我们有了足够的认识,与我们在一起渡过的美好时光使她不必再担心她的形象。有一次我们一起到Funplex溜旱冰;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买饭;我们多次一起去餐馆吃饭。我们也有一次想要一起去滑冰。凯西喜爱这些活动。
  人们总是教育孩子们要注意自我形象,不要像小孩子。他们一进高中就要尽量地表现得成熟。然而在我看来,孩子们希望活得真实,也希望与真实的人,就是那些是他们自己而不在乎别人任何评价的人相处。
  凯西来这里大约一年后,有一次我问她青年团契对她有什么帮助。她说她虽然实在不知道,而且她讨厌来,但是她来这里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每个人都向她微笑。每个人都快乐,每个人都享受着美好时光。她看到了这个喜乐,她希望能够得着。
  然而我想开始时这使她很痛苦,觉得她缺少这些男孩女孩们所有的。只是到了后来她才放弃愤恨,开始寻求。
  然后便是她去参加了能够周末的退修会。之后她就真的改变了。并不是说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宗教中人,也不是说她讲话用词改变了,乃是她的整个品格起了变化。你知道别人会问她关于重生啦、得救啦这些事情,我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明白这些属灵的词汇。但是她知道她得到一种东西,使她得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我看到的最明显的就是她有了微笑。她开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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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七年暑假末,凯西从高一升至高二期间,布莱德和我准许她从CFS转学至科伦拜。凯西有一位好朋友前些时候先转了过去,不久她便开始向我们诉苦,说她多么不喜欢CFS,她又多么想去科伦拜。
  要是以前的话,布莱德和我绝对没有二话就会拒绝她。可是现在,她已经连续几个月表现良好了,所以我们可以考虑她的请求。我们去学校做了调查,与其他家长交谈,观察那里的孩子。与此同时,凯西和她的朋友同时一起做我们的工作。最后我们妥协了。但我们警告她:只要我们感觉到如何事情稍有不对,比如她的成绩下降,缺课,开始与不好的人在外闲逛,那她就没戏了:立即回到私立学校。
  有一次凯西曾这样声称:" 妈妈,我对基督教学校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见证。如果去公立学校,我就可以接触更多的人。" 我从不怀疑她是真心盼望为其他人"见证",但CFS使她厌倦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使得与好友一起上科伦拜对她更具有吸引力。
  无论凯西的动机如何,她在科伦拜的同学认为尽管她对新找到的信仰十分严肃, 可是她不以高谈阔论来引人注目。凯西去世时的同学、高三的伊丽扎这样说:「听到四月二十日发生在凯西身上的事,我并不感到惊讶。那就是凯西。我认为她的行为令人赞赏,即无论发生什么事,持守你所相信的。我从来不知道她信仰方面的事,她不向任何人强迫推销。不错,有一次她曾在课上读这本小小的圣经。我问她在干吗,她说读圣经。但那不属于我们交往的范围。」凯西的另一位同学凯拉也不知道她宗教方面的事,但是她说凯西有种东西使她与别的朋友不同:「我无法解释凯西是怎么回事,她就是不一样。她对学校里每个讲过话的人都那么友善,她也从不以穿着或外貌论断人。
  只是在她被杀害之后,我才发现有关她信仰方面的一切。我们在一起时谈论别的,比如滑雪橇。我跟她说我会滑雪橇,但转不好弯。她对我说:噢,我帮你好了。
  下星期我会去滑雪橇,如果你愿意,给我打个电话。这样,我们就一起筹划滑雪橇。她向我伸出援手,尽管她对我并不熟悉。」新旧凯西之间的另一个大差别是她们爱好的改变。从前她沉迷于死亡摇滚、吸血鬼和自我伤害,现在她喜爱摄影(她最喜欢的摄影师是Dorothea Lange)、诗歌和大自然。
  在凯西生命中最后一个星期六与她共赴晚宴的阿曼达说她也喜欢莎世比亚:「她拼命地咀嚼。为了英文课,她可以一直呆在图书馆里钻研文字,直到搞懂为止。
  她并非喜欢每一部作品。我们曾一起研究《麦克白斯》 (那个星期二她在图书馆里就在读它,因为她落后了。) 凯西就是不喜欢它,说它太黑暗、太凶恶、太靠近死亡了。几乎全是邪恶。不然的话,她会喜欢那篇东西的。
  另一部她不喜欢但我们必须阅读的作品是《赣第德》。她说她能接受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她能懂,但却不喜欢,因为太丑陋了。我猜这是她性情使然:她不喜欢那种讽刺,她完全是相反的一种人。她宁愿多读一些查尔斯·狄更斯或艾茉莉·狄更斯。
  我们在英文课学过她的一部分诗,凯西喜欢极了。」如果说改变包含着成长,那么它也带着挣扎。令人欣慰的是,凯西在后来这两年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她有时会为体重和长像而心烦,有时会为如何与教会和学校的孩子相处而担忧,也不时与弟弟克里斯、她爸爸及我发生冲突。据捷米卡说,至少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她仍旧怀念过去的朋友:「虽然她不想过那种生活,她依然惦念她的朋友们。每次当麦克和她以前其他的朋友从她家经过,跟她打个招呼,都会令她难过万分。他们又常常这样做,至少直到她刚到科伦拜时还是如此。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故意这样折磨她,但凯西认为是。他们因她不再与他们为伍而嘲弄她,他们纠缠了她很久。凯西讲到这件事时说,她既不希望这样、又希望这样,因为她渴望朋友。她说想要搬家,以便摆脱压力。
  可是后来再谈到他们时,她口气就不一样了。以前她会说,噢,我们过去做这做那时真是有趣。诸如此类的话,后来则变成,我巴不得他们能找到我所找到的,我希望他们也能改变。她有了全新的态度。显然她还关心过去的朋友,但那是另外一种关心。」捷米卡说除了过去的同学和朋友带给凯西的痛苦外,与我们、她的父母相处最最令她头痛:「她说她有时觉得他们只注意她做什么,而不把她当成一个人来关心。我不知道她讲得对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到爸爸妈妈只在意她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只在意她在多大程度上效仿了父母,而对真实的凯西倒不放在心上。看清父母对她的关心是千真万确的对她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后来我们不太联系了,暑假我又去了奥勒冈。不过我们有时还会聊聊。在我们最后的某次谈话里,她说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长成,可是仍在众多试探中挣扎。她这样说:我经历了信仰的冲击,我参加每一次查经,青年团契的每个人都以为我没事了。然而,在我内心,我有时实在觉得离神好远而与他隔绝。
  跟有的朋友在一起时,你必须把自己隐藏起来,不然,你的名声就毁了。凯西太诚实,她对自己的挣扎毫不隐瞒。我们可以在一起谈论令人烦恼的事情,我们不需在对方面前装做没事。」凯西的其他朋友和同学也像捷米卡一样,跟我们讲了许多本来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的关于我女儿的事。在你的孩子走了之后你才知道她生活中最深入的一些方面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使我有时忍不住哭泣,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知道这些事。但是,最终它们使我更爱凯西。
  西波利教会的卡珊卓是凯西生命整个最后一年里最亲近的朋友,她说:「凯西和我有时谈到自我形象,谈到我们怎样看待自己。她时常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挣扎。有时她担心自己不够漂亮,有时又说她需要减轻体重,她也说她需要改变性格。
  可是我知道,她虽然想这些事情,但她没有被它们所控制。她总是仰望神来帮助她摆脱这些缠累,使她就是她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凯西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不轻佻,我想这是她可以与众多女孩子成为朋友的原因。想想看,你怎么可能与学校里那些轻佻、面带笑容又极其外向的明星女孩有真正的友谊?你会感到压力,会感到你处于竞争之中。
  你要一直努力赢得别人的欢心。你要使别人喜爱你,因此你必须带上某种面具,不再是你自己。凯西不要虚假。没有女孩子与她争风,至少无论在我们学校还是在青年团契没有,这实在不可思议。
  每次想到凯西,我就想起圣佛朗西斯的那段话:让我少求爱,但求多爱人。这话好像刻在她身上。我相信凯西认识到只有神才能使她完全满足,所以她可以不为自己的形象和追逐男孩子诸如此类的事而发狂。她立定心志,坚持不懈,要胜过并克服身上的毛病。」凯西写给卡珊卓的下面这段信证实了捷米卡的观点:「卡丝,你好:我因神为我和其他人所做的一切而充满感谢。纵然发生了坏事,因他在我旁边,我的情绪就不至于失去控制,你知道我多么迫切地想知道神要在我生命中做什么事,比如对我的计划。有的人成了宣教士,我会怎样呢?神的仓库里我的那一份是什么呢?我会得着什么天赋和恩赐呢?现今我是一天天地过着,但我确信有一天我会知道。以后当我回首看我一生时,也许会想,噢,原来如此!如此安排,我们也在其中,岂不妙哉?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凯西在一九九八年给卡珊卓的另一封信里写到:「 亲爱的卡丝:我知道我需要将一切交托给基督,但是这又谈何容易。正在我以为我能够放下自己时,却发现我又在试图掌管自己的生活。我始终在兜圈子,兜了一圈又一圈,没办法抓牢如何一个东西要是我可以放下骄傲,也许就可以去掉我在神里成长的障碍,最终得着那份平安。
  我必须对自己和神绝对诚实,放弃以为我可以欺骗他的念头:他是神啊,我要大声呼喊!我不能妥协,如果我始终不冷不热,他就要把我从口中吐出去。我不能脚踏两条船,前一天还装模作样地像个正常人,使自己相信这样就可以吸引别人,过一天又试图成为一个奉献的基督徒。我不要任何人觉得我是WBCC的伪君子。
  我还可以继续写下去,但是我要做功课和其它的事。再说,我也不想让你的小脑袋里塞满凯西的自白。」尽管她们之间有这样的通信,卡珊卓坚持认为她们之间的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份量:「这绝非说我们总会有这样深入的交谈。她就是喜欢与他人为友。记得有一次同撒拉和凯西一起进城。撒拉和我讲话,凯西则一言不发,只是听。她是那种倾听的人,不要成为引人注目的中心,并要别人都听她的。
  还有一次她和我一切外出到鹿溪谷去完成我摄影课的作业。那里到处冰冷荒凉、险象丛生,最后我们却拍到一些活泼的鹿在高尔夫球道上的照片。我们度过了美好的时光。」讲到过去两年与凯西的闲谈,戴维说多数时候凯西与其他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一起读《门徒》这本书,她一下便翻到婚姻那一章。她很正常,但有时我发现她试图跳出那种模式,寻找什么别的东西。依我来说,凯西乃是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会加给你这句经文的写照。我相信她真的那样生活,把神放在首位,不像许多其他的孩子,整天为自己的问题所缠累。」凯西令戴维最为印象深刻的是她选择自愿留在青年团契:「我们青年团契的一些孩子从不敢离开我们,因为他们太害羞、缺乏安全感。他们能到哪里去呢?照我看,凯西任何时候都可以走出教会,到别的地方、比如高中,结识另一批朋友,而留在我们这儿则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不能替凯西解释她的动机。而争得公平的对待,她可以抱怨没有被广泛的注意,她也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最后似乎对自己说:我已不再那样了。我到这里来不是为自己得着什么。我来是为了付出和奉献。四月二十日之前不久,我们曾在青年小组里讨论这件事。如果你不开始为别人而活,那么最终你将葬送在你自己手里。
  反之,你一旦开始付出,你情绪里的一切需求都会自己得到满足。
  当然,知道这些道理比真正体验到它们要来得容易。我知道这对凯西是件困难的事,她曾经挣扎过。就在她去世前的星期一,我与青年同工还谈起如何让她更多地参与。
  我们想给她更多机会,使她对团契有更多贡献,籍此帮助她不再忧虑如何融入这个团体。
  青年团契里的部份成员有着理想的性格,既健谈、又善舞,派对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凯西虽然不是这样,但她仍旧出现。这是她成为我们心目中的英雄的原因。我每天看着她,年复一年。许多人都退却了。
  凯西迫切地盼望有所贡献,有些创造性的贡献。对一个像凯西一样孤独并有一点压力的孩子来说(我们这里有许多这种孩子),一旦你使他们开始关注他人,他们自己便得以生存。为他人服务不是件舒服的事,可却使你活得有意义,迫使你不再只考虑自己。」然而,下面这封信表明,凯西的生活其实比她所表现的众所周知的勇气更加困难。
  那是凯西去世后不久,布莱德在她的衣柜里发现的,夹在螺旋结的笔记本里,日期是一九九年一月二日,没有收信人的地址:「我已变成我从来没有想要变成的那种人。我很消沉。我从来不想做个消极的人,或一个只会哭闹的小孩子。我不乞求,也不选择成为一个引人注意的人。妈妈告诉我要自信和微笑,这样别人才会注意你,被你所吸引。我希望我能那样,因为我羡慕风趣和充满活力,使众人围绕在你周围。可是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有闪光的个性,惊人的机智,幽默感和人们寻求的与乐观态度相伴的活力。
  有时候,好像正是那些给我最多赞扬和鼓励,说最爱我的人使我跌倒。教会里的男孩子们甚至不知道我是活人,但学校里的却很注意我。我知道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是出于情欲。跟他们去寻找我所渴望的爱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我不是说愿意出去跟他们寻求性一类的事情,我只是在教会和学校里找不着朋友。至今我还坚强得足以抵制这样的诱惑,但是有时我担心我所受的伤害会使我软弱,放弃忍耐。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像她遗留的这些信一样,凯西在青年团契每周读书会上所读的书也表明她怎样寻求生命的意义,特别是为神而活的含义。布莱德和我直到她去世后才意识到这些书籍对她的影响,因为她在家从来不谈她所读的书。(也许在学校也是一样,她认为活出信仰比谈论信仰更要紧。) 然而,这些她划下标记、下划线和认真地写下心得的书对她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
  在她那本亨利·诺文的《旅途之食》的默想集中,凯西将如何与家人和朋友相处的几个段落划起来。其中一段的标题是〈做你自己〉:「我们时常希望改变我们今天所处的境地,甚至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们倾向于拿自己和别人比较,思忖我们为什么不如人家富裕、聪明、单纯、大度或圣洁。这种比较使我们感到罪恶、羞愧、愧疚我们都是独特的,每个人生命里都有着别人不能替代的使命,需要此刻、此地实实在在地去完成。
  如果我们试图知道我们是比别人强,还是不如别人,则我们永远找不着幸福。我们的本身足以胜任我们的使命。做你自己吧!」在另一页,她在这段下面划了线:「如果没有父母、姐妹、兄弟、配偶、情人和朋友的爱,我们就活不下去,无爱则亡。然而,许多人得到的爱是残缺和有限的。爱会被权势、嫉妒、怨恨、惩罚所玷污,甚至所滥用。人的爱都不是我们所期望的完美的爱。有时候它是那么不完全,以至我们很难以认出那是爱。」凯西在这段旁边的空白处加上:「不要从人寻求爱以得安慰,应当寻求神的爱。」她着重标注的另一本书是亨瑞士·阿诺德的《门徒:天天为基督而活》。书中几处标着下划线的地方表明一件事,那是凯西去世后我们才知道的:她默默地,然而显然又是激烈地争战着,以求从挣脱以往的束缚中得着自由。下面便是几个例子:「现代人的思想太物质化了,以至看不到他里面有善与恶两种力量。他的一生取决于哪种力量打开他的心壳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到超自然的事,在大学和高中时尤其如此。现今神秘主义常常被当作另一类学科而被加以研究诸如用手指转桌子、与死人交谈之类的灵界行为起初是无意识的,但它们却可以将一个人不知不觉地与撒但捆绑在一起。这些东西与对基督童孩式的信仰毫不相干。
  基督要那些最受压制和最孤独的人归向他的光中他接纳的正是作恶的、税吏、妓女和被人厌弃的。他不是责备那些被攫取的,他释放了他们。然而,释放是借着审判带下的,黑暗被揭开、被除去。
  我们是只想要一个好的教会呢,还是要十字架的道路?这是一个重要的选择。有一点我们必须非常清楚:耶稣的道路是十字架的道路」凯西在某一章一个单独的句子下面划了一条线:「我们都应该这样活着以至任何时刻我们都可以面对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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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许多母女间激烈的感情冲突,(我们的当然也不例外),凯西的转变是再戏剧性不过的了。她以最勇敢、最真诚的方式向我伸出橄揽枝:我改变了。但是,父母与孩子间的争执总是不可避免的。卧室地板上的衣物、淋浴的时间、汽车的使用、以及金钱使我们多次争吵。
  把凯西塑造成一个圣人非常容易,特别是现在,她已经不再犯任何错误了。人们谈论她的微笑、她能够倾听、她无私和关心他人的品格。这些特性都是她具有的。然而,有一个重要的补充:我所知道的女儿也有自私和顽固的一面,有时她简直像被宠坏的两岁的孩子。毫无疑问地,她早已脱离了极端叛逆的青少年时期,但是我仍在等候每个母亲都在企盼的那最终一刻:女儿长大成人,成为一个伴侣和朋友。
  自从我们搬离皇后街,凯西便常常哀叹她多么怀念以前的卧室,进而又说多么喜欢以前的房子。说实话,我们找到的这栋新房子根本不是我的首选:厨房小了许多,到处需要油漆,我们搬入之前还要换新地毯。然而,我之所以愿意作出如此大的变动是有其缘由的,凯西那付都是因我们善变才有今日的样子使我大为光火。
  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我一面遏制着抓住她肩膀、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的冲动,一面想问问她:为什么我们从老房子搬出来?为什么我们离开所热爱的环境?为什么我四个月不上班?为什么放弃心我心中理想的房子而换这么个不甚完美的?不都是她的错造成的吗?她期望我们为她做多少牺牲呢?最后我总是忍住了,可是既然她已经走了,想着她就在我们以为对她最安全的学校面对枪手,足以使我以往的情感达到迸发点。虽然你可以为着没有换一种做法而万分懊恼,可是你仍然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合宜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我们所拥有的那辆小野马车。它是布莱德买的,凯西则是爱不释手,总称它为「我的野马」,布莱德则笑着说,「不,是我的野马。我让你开的。
  还有,能开它可是一种特权噢。」我们和她约定,如果她的平均分维持在3.5,我们就让她用车 (但仍然要征得我们的许可),而且由我们付汽油和保险费。一旦她的成绩下降而低于3.5 (三角函数总是拖她后腿), 她就要自己支付汽油和保险费。她常常觉得我们在向她施加压力。
  既然我已经从我这方面把家里的秘密昭示出来,为公平起见,也要让凯西从她那边讲讲这些事。在一封没有日期、给卡珊卓的信里,她如此说:「你着手准备大学的事了吗?我还没有,真的。很可怕。大学已经不远了。我非常、非常想去英格兰上大学,尽管我痛恨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否是神在我身上的计划。我全然不知他的旨意;我对每件事都知之甚少。我已经转上正轨,开始有好的行为,可是现在却又回到零点。我正经历如此困难的时期!我不明白,当我像现在这样最需要神的时候,他在哪里?家里的事,说好听一点,是矛盾重重。我妈妈一直跟我过不去。我这样费力地讨好她,她还是不悦。她除了指挥得我团团转以外,什么都不管。我厌倦了做她的私人奴隶每个星期我要清洁半栋房子、洗衣服和做其它的活。除此之外,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教会、学校、成堆的功课、定期的健身、照看小孩和别的事,每个星期都不一样我没有什么$,照看小孩赚得十分有限。然而我爸爸妈妈还要我自己付汽油和保险费。我干的活有些没有报酬。可是除了这些活,他们还要我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
  啊!!他们说他们理解,可是他们并不。如今和他们年轻时完全不同了。他们根本不明白我所面对的事情谢谢你允许我发泄,我不常常这样的。
  爱你, 卡丝附:我仍试着保持刚强,我不愿失去基督。」撇下酸葡萄不管,凯西有时候好像是天使。她的慷慨常常毫无戒心。事实上,在她去世前不到一个月时,她曾说要剪掉她的金发,做成假发送给接受化疗的孩子。还有一次她决定拿出100元献给我们教会所支持的在苏丹的一个人权计划。我跟她说,「凯西,奉献100元可是个大数目。我知道那是你看小孩挣来的。你不是在存钱吗?」最后她决定把钱留下来,用于青年团契将来的旅行。至今我仍然为没有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行而自责。

第七章 生即死

  科伦拜高中枪击事件发生后不到一天,凯西与杀害她的男孩之间的对话便成了全国各地的头版新闻。第二天,人们开始称她为「小顿城的殉道士」。起初,我不能确定她如何成了殉道士。她是我的女儿,我想,你们不能把她变成圣女贞德啊。
  根据字典,希腊文里的「殉道士」是「见证」的意思,指那些在恐吓和痛苦下仍持守信仰的人。按照这个定义,称凯西为殉道士并没有全错。正如【芝加哥论坛报】一位专栏作家所写的,凯西「是被热衷于暴力和死亡的同代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审判并处以死刑的。」然而,纵然凯西是死于殉道,她的死却不像是殉道的行为。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虽是个殉道士,但她首先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不是贬低她的勇气。相反,她在凶手面前说是的而没有妥协使我非常自豪,而且永远如此。她有原则、有道德,她不以它们为耻,即使持守诚实需要鼓足全部勇气。我第一次听到她的故事时,惊异地望着布莱德,心里思忖我能否像她一样。我大概会求生吧。凯西却没有。虽然只有十七岁,她却远远比我坚强。
  可是,她会厌恶将她塑造成一个闪光的榜样,或单单只赞美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那天在高中不光只有她值得一书。她的同学微林·丝楚娜被多次枪击之后,口中呼喊着 「我的神!我的神!」 这时一个凶手问她是否相信神,像凯西一样,她说是的;与凯西不同的是,她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凯西的另一位同学芮秋·斯托特似乎也因她的信仰成了目标,至少她的朋友安珠儿是这样认为:「芮秋持守她的想法并为此付上代价。她曾与艾瑞克和迪蓝上同样的课。我听到她对他们说她不喜欢他们那些血淋淋的电子游戏,他们的暴力使她厌恶。她自己喜欢的是欢乐的音乐带子。他们可能就是要报复她,你永远不知道。」凯西的青年团契里有四十七位科伦拜的高中生。据他们说,那一整天里有许多无私和英勇的行为。在一间教室,老师摘下灯泡,使房间里一片漆黑,让凶手以为空无一人。一个男孩扑到妹妹身上保护她,自己却中了子弹。另一位学生抓起一枚炸弹,将它抛出,为同学清除道路,自己却受了伤。当凶手逼近时,戴维·桑德斯老师站在走廊,挡住正要过来的学生,催促他们往另外一条路跑。几分钟后,他中了枪弹。当救护队员找到他时,他已倒在血泊中死去。
  即使凯西真的是孤胆英雄,她也会讨厌将她拔高,正如卡珊卓最近跟我们说的:
  「我不知道凯西对殉道士的称呼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不会像有些人,一面说我不配,一面坦然受之。你们知道,我实在不配,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就给我好了。凯西不是这样。
  几个月前我们有过一次谈话。凯西说,你知道吗,我再也感觉不到神了,他似乎离我很远很远。我正不停地努力,可是现在十分难;我就是没感觉。她不会掩饰,说我现在没事。她诚诚实实地说出她的困惑,她正努力克服什么。这在今天实在是凤毛麟角。我从中学到极有价值的一课。
  有一次我们谈到耶稣告诉那些假冒为善的人,虽然他们的外表看上去洁净,但那不过是白色涂料,里面却是死人骨头。我们谈论什么是假冒为善,什么是伪装,我们是多么容易装假。你读圣经,你用某些术语讲话,顷刻间你便自然被公认是个优秀的基督徒。这是凯西所不能接受的。
  大家称凯西为殉道士,但是若以为凯西又公义、又圣洁,每天除了读圣经,其它事情一概不做的话,那他们就错了。因为她不是那种人。她是个真实的人,像所有其他人一样。看到她出了名,她的故事、T恤衫、网站、胸针到处可见,我猜她已经不知所措了。也许,她正在天上,转动着眼睛,惊异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她要告诉每个对她大加赞美的人,她与每个人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如此说来,将凯西树立成一位殉道士是没有必要的。这不能改变她生命里的事实。对于布莱德和我,知道她无论如何守住了她的信仰、在这个形象就是一切的年代,不以她的立场为耻而敢于表明她的思想,便心满意足了。
  当然,问题永远多于答案。如果她没有说是的,或者什么都没有说,那又会怎样呢?她会不会幸免于难呢?而最常问的问题可能是,如果我在她的处境会怎样做呢?思考这些问题是自然的,但是意义却不大。毕竟很少有人是死在枪口底下。死得像个英雄的就更少了。
  凯西的死所带来的真正的问题不是她对凶手说了什么,而是她为什么能够这样做。我不是说她有意准备了如何面对可怕的结局。我确信她没有死的欲望,那样想是污辱她。但是她已做好了离世的准备,以至当悲剧临到时,她能够镇静而又勇敢。为什么?科伦拜枪击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戴维在讲道时说,凯西并非只在四月二十日那天才死。在那之前的两年里,她每天经历了死亡。乍听之下,我感到这种说法不好听,甚至令人是种心理变态。然而我越思想,越发现这是解开她生命最后一刻之谜的关键所在,也是明白她生命经历的关键所在。
  「凯西也挣扎过,像每个人一样,但是她知道怎样让基督住在她里面,那就是对着自己死,而且天天如此。这意味着学习破碎自私的生活这不是消极的东西,相反地,它让你生命得着释放,从而变得更加丰盛。
  这个世界所看到的是凯西在四月二十日说的是的,我们则要看到,凯西已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说了是的,直到她给出那最后的答案。」几个星期后,戴维跟我谈到凯西时,这样解释他所说的对着自己死是什么意思:
  「这和耶稣所讲的凡要保存性命的就丧失性命,凡为我的缘故丧失性命的就得着性命是一个意思。凯西在去世之前已经下决心不再只顾自己,凡事顺从自己的心意,寻求生活给她带来什么,而是寻求她可以给生活带来什么。
  这不是去完成什么壮举,而是在小事上表现无私。凯西过去常常和我们到闹市区,与形形色色的瘾君子一起吃饭、打篮球,或者只是陪陪他们。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和与你完全不同的人打声招呼或握握手;走出去,为着比你自己快乐和舒适更重要的事有所牺牲。」乔丹是位自愿呆在西波利青年团契的大学青年,她说凯西在许多小事上表现出无私的品格:「科伦拜事件之前的三、四个星期,我开车带她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我们四、五个女孩子聚在一起聊天,说到体重和长相。凯西说这种琐碎的谈论已经令她厌倦,她已经不在意它们了:这些东西除了使人因着外表而失去喜乐之外,不能给人带来任何益处。她希望我们不要再想自己,要对别人有益,要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而活。」韶娜,凯西第一次到西波利的那个晚上所遇到的同工,也记得一次类似的情形:
  「一天,凯西因为在背后议论过我而难过得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我相信并不是她起的头,她只是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话或者闲话而没有为我辩护。她因此感到内疚。就这样,两天后她来找我,带着泪说,我只想告诉你,我背叛了你。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待我的人。」凯西缺少自信和外向的天性,我无法想象她这样使自己受伤害是多么困难。然而,她下定决心,情愿让恐惧和不安占据其心,也要坚持她以为正确的决定。虽然她最终不能完全克服恐惧和不安,但是她那样坚定地确信她是谁和她所持守的,以至没有任何能力能将她的决心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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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西去世之前那个星期的某一天,我们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谈话,提起死这个话题。
  我不记得是怎样起的头。凯西说,「妈妈,我不怕死,因为我会到天国去。」 我告诉她我没法想象她的死,我不能承受失去她而继续生活的念头。她回答道,「可是,妈妈你知道我去了更好的地方,你难道不为我快乐吗?」有些时候她的思想是那样成熟,她的问题是那样有探索性,以至我们都感到惭愧。
  但是,只是当我们回顾过去时,通过我们从她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故事,通过我们在她去世后发现的笔记和信件,我们才开始了解她内心最深处的思想深度。在一张写著"1998"的纸片上,她这样写到:「当神不要我做一件事时,我会清楚地知道。当他不要我做时,我也会清楚地知道,尽管那意味着走出我自己的小天地。我感到有力量将我推向我该去的地方我试着在学校站稳立场那可能会令人丧气,但同时也带来奖赏我愿意为我的神而死;我愿意为我的信仰而死。这是我为那替我而死的基督所能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她最后两个月里,她花了大量时间阅读他们青年小组每周读书会最新选定的《寻求平安》一书。一两年以前,书的作者宙翰·克里斯多佛·阿诺曾到我们教会演讲。
  (从此他便成了凯西最喜爱的作家之一) 这本书带给凯西的震憾似乎是其它任何别的书都不能相比的。据她的朋友阿曼达说,凯西不停地谈论著这本书,「凯西对它着了迷。她一直跟我讲。我自己没有那本书,凯西就同我合用一本。」像往常一样,凯西在她喜欢的段落做了标记。下面三节是他们青年小组本来计划四月二十日晚上要读,却永远未能实现的:「不停止寻求,直到你找到。即使你不相信,也要祷告,因为神会倾听一个"不信者" 的哀哭。神会帮助你。不要放弃,最重要的是躲避试探,不偏离你所知道并真正渴求的目标。如果跌倒了,站起来,再次回到你的轨道。
  死亡大概是对人类自信的最大挑战。然而,信心带来的确据能够胜过死亡对平安的威胁,正如保罗所说,爱能战胜惧怕。
  像每个人一样,马丁·路德·金一定也惧怕过死亡,可是,他表现出了极大的镇静和平安。这个人毫不怀疑他的使命,不怕为完成使命所付的代价。怕死的得不着自由,在一九六三年一次民权集会上他如此说,一旦征服死亡的恐惧,你就是自由的了让我告诉你们,一个人如果不知道为何而死,他就不配再活。

 

第八章 反省

  当死亡的撞击离我们如此之近的时候,你几乎不能不改变对生命的看法而继续活着。毫无疑问,我们都知道明天我们可能就会死,或死于车祸,或死于心脏病突发,或死于别的什么。可是,除非这种可能性真的出现在眼前,否则我们大概才会停下来想一想它意味着什么。也许这就是当他的妻子被癌症夺去性命后,CS.路易斯所说的没有任何东西能以任何程度动摇像我这样一个人他只有在被重击倒下之后,才能有所知觉。如果说科伦拜的悲剧对我有什么影响的话,我相信它至少让我有所醒悟了。仿佛一个大震撼打断了我们日常生活的程序,它迫使我们去查看其中种种琐碎的细节。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等候凯西生死讯息的那些无止境的时间里,我怎样对自己说,如果凯西平安无事,我一定竭尽全力使她的剑桥之梦能够成真。我干吗那么快就向她浇泠水呢?我发现我也想起了其它的争吵,为汽油费、为买衣服、为地毯上的污迹等等,我后悔没有时不时地更随和一些。
  说到后悔,让我告诉你一件与我们车库有关的事。去年夏天,凯西和克里斯随青年团契去芝加哥期间,我给自己买了一部福特远征。在这之前,凯西已经抱怨在前一年的那些奉献之后,还要自己为那次旅行筹款。我很不高兴,认为那时该是为我自己做点什么的时候了。至少当时我是这样为自己辩护的。而这一切今天显得多么孩子气。每次我开着它的时候,它的宽敞似乎徒增了我内心的空虚。
  领取凯西的人身保险则更是遭糕。我本来忘记了她的保险,直到有人问及,我才想起。(买保险是布莱德的主意,以便孩子出了意外时,我们有能力支付安葬费。) 拿那笔钱使我们感到十分难受,好像我们从自己孩子的死中得到了什么好处。除了支付贷款之外,我们还能用它做什么呢?凯西的死既给我们留下如何与他人相处的细微的功课,更将我们抛置于无尽的感情撞击中。有时候我们能够昂首向前,有时则混乱一团或跌倒,感到厌烦和愤怒。不承认我有挣扎是不诚实的。布莱德总是说有一件事可以使我们承受这一切,那就是凯西已经在天上的事实。没错,这样想的确让人感到安慰,但并不能减轻思念她的痛苦。每次当我走到她床边、坐下来的时候,她再也不会走进她房间的念头仍然像新的创伤一样深深地刺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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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击之后,作为哀悼活动的一部份,克来蒙特公墓里竖起了十五个十字架:十三个为受害者,两个为凶手。不出所料,很多人因最后两个十字架而恼火。一位到访者甚至在其中的一个上面写下了「邪恶的冒牌货」。我可以理解这样的举动,但我也感到忧虑。这种愤怒是具有毁坏性的冲动,它能吞噬你内心的平静,最终只能增加你的痛苦,比起初的更甚。当你忙于培育怨恨时,它也使别人更加难以安慰你。并不是说我心里没有那些怨恨的种子,我知道我有,但是我不允许别人去浇灌它们。
  讲到报复,以牙还牙、诉诸法律或采取别的手段是人之常情。然而,在凯西被杀这件事上,我们永远不会纠缠他们的家庭不放。即使我们起诉并且赢了官司,多少钱能把凯西带回给我们呢?再说,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任何以为他们的悲痛不及我们的举动都是残忍的。
  我们清楚地知道围绕着哈瑞斯和克来伯德斯的争议。有的人说他们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有的人说他们乃是疏远或幼稚的父母。我们怎能知道呢?有罪?无罪?我们不能随意地贬低他们,特别是我们收到这样一封手写的信函以后。它是在凯西去世约一个月之后出现在我们的信箱里的:「亲爱的伯诺家:提笔给你们写信,为你们失去了美丽的女儿凯西而表达我们由衷的悲伤是多么困难,多么卑微。她给这个世界带来快乐和爱,她被一时的疯狂夺去生命。我们希望本有机会认识她,并被她爱的精神所激励。
  我们永远不能理解这场悲剧的发生,也不知道我们如何才能防止。我们为我们的儿子在凯西的死中扮演的角色而抱歉。直到我们与世界上的其他人在无助的恐惧中看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时,我们从未见过迪蓝的愤怒和仇恨。我们的儿子要为这个悲剧负责的现实至今仍使我们极其难以明白。
  愿神安慰你们并你们所爱的。愿他将平安和理解带给我们每一颗受伤的心。
  真诚的问候素与汤姆·克拉伯德」有的人也许会将克拉伯德的信丢而弃之,或希望他们再多说几句,我们却不这样。
  一方面,他们需要巨大的勇气写成并寄出这封信。再说,在同样不可理喻的灾难中也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我们只应该分担他们的痛苦。
  即使凯西还活着,我们还是可以理解他们的伤痛和卑微。在她改变方向之前,我们之间的烦恼与杀她的凶手的父母与他之间的一模一样。就算分离带给我们的悲痛是无可相比的,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安慰,那就是我们的女儿死得高尚。他们有什么夸耀呢?我们没有办法勾销在科伦拜已经发生的,但我确信我们可以防止类似的悲剧重演,我也确信无论一个孩子怎样疏远和充满敌意,在事态发展到我们只能举起双手,眼看着最可怕的恐惧变为现实之前,一定有办法及时接触到他们。如果说我从凯西暂短的一生学到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命运不能毁灭一个年轻人,无论他如何叛逆。
  温暖、自我牺牲、真诚和从神来的终极的爱可以引导和拯救每个孩子。至少,我不会放弃这样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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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西的死在小顿城之外引起的反响完全超乎布莱德和我的意料。信函从每一个州和全球各地,英格兰、亚买加、法国、德国、澳大利亚和鲁,蜂拥而至。大量的邮件曾一度使我们家的整个客厅堆满了礼物、信和卡片。
  凤凰城十七岁的斯托克写到,凯西的死使他刻骨铭心,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北卡的一位医生对在洪都拉斯为流浪的孩子建立一个家心怡已久,凯西带来的感动使她开始实施她的计划。写信的时候,孤儿院终于开土动工了。在宾夕法尼亚,一对年轻人被凯西的故事所震憾,以凯西的名字为他们刚出生的女儿命名。
  借着电视和互联网,小顿城的新闻甚至传到了非洲的农村。我们的朋友在苏丹一闭塞的地区旅行时,当地的村民向他们询问凯西的故事,并想要为她树立一座纪念碑。
  很自然地,受凯西的死影响最大的是那些最了解她的人:她的弟弟克里斯、她在西波利的夥伴、她在科伦拜的同学。克里斯极其出色地承受了失去姐姐的打击。毫无疑问,他的处境曾经很困难。他和凯西在他们那个年龄是非常亲近的姐弟。自从四月二十日我们家成了新闻媒介的焦点之后,朋友、亲戚和来拜访的便络绎不绝。像布莱德和我一样,克里斯被身不由己地置于无暇独自悲伤的境地。然而,我们欣慰地看到,他坚强地顶住了所有压力,并试着寻求凯西的死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功课,有什么更大的意义:「凯西和我像两个对头,不时争吵,但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彼此是最要好的朋友。不过她离世后,我发现我待她本来可以好得多。
  我要面对的一件事乃是正视我带给她的伤害。她去世约一个月后,有一次我在她房间看到她在一个旧笔记本上写的诗,其中有一首叫〈我的弟弟〉,写的是当我在我的朋友面前使她难堪时,她是多么难过。我想她看得出我喜欢跟朋友出去更胜于和她在一起,他们对我比她更重要。这首诗让我感到羞愧,因为她总是善待我,开车带着我到处跑:送我去朋友家,去溜冰场,去青年团契。可是,当她需要我时,我却不见人影。
  因此,她去世以后,我试着像她一样生活。我把所有的CD检查了一遍,将那些含有消极讯息的都扔掉了。我努力做个积极的人,不以外表和谈吐来判断别人。我也试着待人更加亲切,并有更多的付出。那首诗使我意识到你可以伤害了一个人还全不知情。」二年级的约书在图书馆听见过凯西和枪手之间的对话。他说凯西的死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每一个方面的看法:「直到那天,我还视每一件事为理所当然。我在学校是棒球队的投球手,所以我视打球为理所当然。即使那天躲在桌子下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被击中的话,哪个部位不会影响我打球或者走路。因为球赛就是我的命根子。可是现在我的看法完全不同了。打球仍然是我的生命,但是我将它视之为一种特权。还有一些其它的事,像家庭、弟弟、以及朋友,现在对我也比以前更重要了。
  我过去以为身为青年人就意味着一直活着,从来不会受重伤,永远死不了,至少还有好多年可以活。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知道在生命的任何一刻,你都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这跟你年轻或者年老没有关系,所以今天就要活得充实。以前我总是想:反正还有明天呢,不用太急。」克丽丝朵,我前面提到的图书馆里的另一位幸存者最近告诉我说,死亡至今仍然深深地记忆犹新,而其他人如此健忘则使她大惑不解:「我们随时都会死去。我以为情形会有所改变,因为有了如此经历之后,人们应该变得更加亲近。可是许多事还是和从前一样。所有的刺激过后,好多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活着,回到他们的小角落里。」克丽丝朵如果是在夸张就好了,可是她没有。即使在枪击后的最初几周,当我们这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还每天到学校附近的纪念碑去悼念的时候,其他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停止自寻烦恼」,继续向前迈进了。六月初,据【丹佛邮报】报道,许多学生开始对所有与追悼相关的事情颇为厌烦了」。它援引一位应届毕业生的话说:「这已成了一块绊脚石。我想现在是我们过我们的生活的时候了。」那篇文章接着继续说,「科伦拜最新一届校友会正在展望暑假之后的生活包括远足旅行、餐馆应侍生大学、事业、各式各样属于成人的东西。正常的生活使他们感到兴奋,那个春季以后的一切最好统统忘记。」作为一位死者的母亲,我被这样的麻木深深刺痛。谁不希望他们向前迈进呢?谁不情愿忘记呢?至于我,我宁愿放弃一切,回到四月二十日以前那被震动、改变和永远不复存在的正常生活。但是我做不到。
  所幸的是,能够理解的人多过不能理解的,比如乔丹,她在凯西去世后几次来看望我们,「只是要确定你们都好。」 她说四月二十日所发生的改变了她对几乎所有事情的看法:「我开始思考万物是何其短暂,包括人的生命。眼看着灵柩入土,知道它们会归于尘土,使我不能不想一想。突然间,我的公寓、钱财、物质上的所有、甚至连我的学业都似乎不那么重要了。我从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因为对我说来,与朋友和教会的人在一起更为要紧。不一定非要讲什么话,就是心存感激地跟他们在一起。
  我想这样的死应该震憾我们,使我们清醒过来。也应该使我们问一问,生命中什么是重要的?凯西那天在图书馆预习下一堂的功课,她受的教育使她将来有一天能找到一份工作,这是否是重点呢?我以为不是。重要的是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离开。
  这就是为什么我花时间反省。你不能仅仅又回到例行的生活里去。我与我丈夫的关系甚至也改变了。我们现在每天一起祷告。我不是害怕不能与所爱的人常相斯守,人不能活在惧怕当中。但是你必须准备着随时离去。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生命乃是你的一份礼物。如果你只顾自己,那就好比把这个礼物丢在他面前,对他说,有你在身边很好,但是我要忙有别的事情。我相信那不是尊重生命的正确之道。你不需要严肃地板着脸,'我要咬紧牙关,不屈不挠。
  ' 然而,我相信不逃避反省是重要的。
  发生这样的事应该刺到我们,改变我们。如果没有,那说明我们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如果你继续像从前一样生活,那便是糟蹋已经给你的礼物,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和乔丹一样,我认为在失去一个心爱的人以后,继续像从前那样活着是对死者的不尊重。那等于拒绝死亡向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发出的信息,拒绝面对永恒的真实。当永恒进入时间时,我们理当处立肃静。
  反省向来是件困难的事。在黑暗的早晨无法入眠的时候,把头埋在枕头里哭泣到头都痛了也比反省容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她?怎么会有人像他们那样作为,像他们那样对人呢?他们如何能够正视她甜蜜、年轻的脸和蓝色的眼睛呢?为什么有人会如此无情地将枪指向我女儿的头呢?谈到由科伦拜事件引发的枪支管制、电动游戏、校园治安、好来坞暴力、预防教育和政教分离等媒介称之为重要的议题时,我们也更容易激动。所有这些议题都很重要,但它们却不是根本的问题,不是吗?为什么在父母和立法者们呼吁枪支管制和结束电视暴力的同时,我们的年轻一代却在为与父母的关系大声疾呼?为什么在我们向他们提供了辅导、心理学家和专家的同时,他们却投奔青年小组去寻求友谊?为什么在别人推卸责任、忙着寻找新的辩护之词的同时,他们却在谈论心灵的更新?我越多思考这些,越发确信虽然我们可以广泛开展政治的和民众的探讨,但是让我们不要忘记,个人为防止类似夺去凯西性命的悲剧重演的努力同样事关重大。这些至少包括宽容和自然的举动,即使我的警觉不允许我这样做。这样做意味着选择伸出手来,而不是畏惧不前;意味着顺从心里的感动,即使像凯西所说的让我"感到不自在"并付出代价也在所不辞。最后,这也意味着为着爱而勇于牺牲,不一定非要成为英雄或者殉道士,而是表现在构成日常生活的小事上的锲而不舍和坚信不疑。
  正因为这样,对于女儿的失去,最终我更多地是看到得胜,而不是失败。虽然痛苦丝毫没有减少,仍然又深又痛,但是我知道她的死不是无谓的,而是一首诚实和勇气的凯歌。凯西的死告诉我为所信的而死胜于靠一个谎言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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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离世几天以后,我听说四月二十日,当枪弹正在科伦拜高中的走廊上疯狂排泄时,我们几位在以色列旅游的朋友正在参加一个为纪念阵亡将士举行的仪式。合唱团一面用希伯来语歌唱,解说员一面翻译。那是一首为国捐躯的战士的颂歌,翻译过来的大意是这样的:「我的死属于我,也属于你。你的回应可以赋予它极大的意义。」如果我有什么话留给你们,我的读者,那就是同样的愿望:凯西的故事不单是我和布莱德的,它也属于你们。你们此刻的回应将赋予它意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