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晨,德肋撒向诸修女辞行。她的健康,因修女们及医生用心的看护与诊治,恢复了许多。照医生的意思,在这进步情形之下,最好再到温泉去休养一时,俾得实施空气的疗治。 她于是离开医院,先到家里看看,就由加大利纳陪伴着赴温泉静养。
温泉,是在西山一带,离北平四十公里的一个处所。那时,一九二九年,该处还没有相当的设置,而单建议着请仁爱会修女在那里设一分院,如现今一九三二方实现。
假如当时那里已经住着姑奶奶,大润该多么幸福呢?本来那里是为疗养肺病最好的处所;可是要早有现今这样的设备,她每天能同修女们在一起,为她的是更好不过了。但事实上,那时当地的寂寞与孤独,实在令她苦闷。以前是愉快和幸福日子,现今是乡间旅舍内苦闷的生活;这种突然的翻变,焉能好受?那有明见与慈母性的姑母,为给侄女一些安慰,就令那医院的忠信女仆,加大利纳,跟着一同到这不得已的被谪所去。读者看到这里,须要注意;德肋撒,那时还不足十二岁,而为一个中小学孩儿,无论贫富,「想家」二字,却是代表一种和亲人隔离的苦恼。这种苦恼,不只是精神方面,就是肉身方面也有很大影响;往往能叫很结实的身体失了健康。因他们所恋着的「家」就是他们的住宅,田地,父母,一句话,就是组织成中国社会基础「家族」的一切活物或死物。
医生为大润仔细规定的空气与休养治疗法,立刻开始。在身子健康方面,大润旣没什末可操心的,只可顺其自然地生活着。她虽是新奉教,却打算,怎么好怎么安排她神灵的生活。
她带一个珐琅的大苦像,是个好朋友的纪念,几张可敬的圣像,经本(要经汇集与周年瞻礼经),同她的念珠。在那里的第一天,她就出了一个疑难的良心问题:
『加大利纳,大夫命我期常躺着;可是我就这様躺着念经,成吗? 』
加大利纳这次,在这一点上,比较有经验而不像那论证教理,要使用脑筋,容易头晕。
于是她自然地,答大润说:
『我的小姐,你放心吧!大旣的病人,大夫全让他们那么躺着念经。再说在这种光景,大夫的命,就代替着天主的意思。』
大润在她坚强的判断力,均衡的理智,与那熟练的思想里,承认加大利纳所说的理由,很是充足,并且,旣是天主的意思,她就毫不怀疑地躺在椅子上念经。
天气好时,出门散步,为她并没有禁阻,且是医生嘱付过的。她发见了温泉附近,有许多教友,都很穷苦,她就决意指定一日,到其中一家的土屋里去问候他们。
她向来认识的,是主教住在地的教会与城市的修院,那里,都是很清洁而光亮的,地板烫着黄蜡;全教会都是很和蔼而微笑着(我几乎要说:「一切是锦绣的」),如今她要看见,这同样的公教会,在那穷乡僻壤中,是怎么个情形……?
在那与门几乎要脱离关系的门框子外,她很细心地端相着这清苦土屋内部的情形:中间地上,横放着些高粱秫楷,他们煮着小米稀饭,屋中烛满了烟。再看到墙上,见有一个制作很粗的苦像,相差天壤。那屋主所佩带的圣牌,也不同她的一样,是铅质的,价值至多也不过一个铜子儿?然而使他们说『天主降福我们,赏我们好年成』的话的,却是与她同样的信德,同样的天主,和同样被钉的耶稣。我们这贫苦教友,很对大润表示歉意;因为在破烂的土屋里,他们不能尽力招待;可是仍旧请她进去歇歇脚,叫她出不来气儿,又为她肺病关系,不得已只好两次都复退出。
靠在加大利纳的胳臂上,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可怜的人们,也是教友……同我一様……也领过洗礼。』
她这样说着,想着,她难受,却绝不以为可羞。且为证明她对他们的同情,这小女儿还向姑母要了一笔可观的哀矜,散给他们;这就是她慈善,大量的明证。
大润回到温泉后,非常烦闷;她向旁人说:
『教士们在宣教时,也同様贽居在那不堪驻足的陋室中,不顾一切,单为救那穷苦人们的灵魂!这是何等忠诚,勇敢!』
我们听了大润这些感慨的话,顿觉似乎进了圣教初时,第三世纪的古墓中。令我们疑惑:这是 我们中国的小女儿玛利亚德肋撒汪说话呢?或是那在城外古墓中探候她可怜同胞们的罗马十三岁圣女依搦斯说话呢?难道我们不能把圣教会在大日课经中论圣女依搦斯所说的话贴合在这恰为十三岁的德肋撒身上吗?
「她所有的包含,不过是岁数小,然而她却作了圣德的导师。」(圣依搦斯日课经第五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