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初临默洛兹(Meroz)。这城环以干涸的壕沟,偶有山溪注水。因居民背信弃义,在以色列恶名昭著——原是雅各伯与婢女齐耳帕所生阿协尔、加得支派后裔,后与舍根外邦人通婚。其他支派不认这些混血子孙,更鄙薄其反复无常。默洛兹遂成化外之地,居民既隔绝于善,亦远离诸恶,渐被世人遗忘。
他们以硝皮制革为业:从远方驮来兽皮,或在城边水池粗加工(引泉水入槽,然因水源不济),更多是西行两时辰至加略(Iscariot)——阿塞尔-玛赫默塔特以北的沼泽地带。这荒村仅几户人家,附近幽谷有溪流入约旦河谷,正是默洛兹人熟皮之地。犹达斯因少时居此,故得"加略人"之称。
默洛兹的贫苦百姓远远出城相迎,他们捧着新制的皮靴和衣袍,要替耶稣更换清洗。耶稣谢过众人,在门徒陪同下进城。按礼数沐足进餐后,法利塞人也来问安。
傍晚的会堂座无虚席,耶稣用"懒惰恶仆"和"埋没塔冷通"的比喻直指本地人:"你们既是婢女的后裔,原只领受一份恩宠,更该善加经营。如今主人将至,还不速速结出果实?"又责备他们缺乏仁爱、仇视撒玛黎雅人的恶习。
法利塞人对耶稣心怀不满,但受尽欺压的百姓却欢欣鼓舞——这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终于迎来了施教者。
讲道后,耶稣带门徒住进西门外的客栈。这原是拉匝禄在自家地皮上建的产业。当夜,巴尔多禄茂、热诚者西满、犹达·达陡和斐理伯前来拜会,耶稣亲切接待他们。这几位与门徒们早有交流:巴尔多禄茂先前已蒙耶稣暗中召叫,西满和达陡是他表亲,斐理伯也与他沾亲,且和达陡一样已追随耶稣。记得上次在葛法翁湖畔,耶稣在伯多禄的渔场边预言即将正式召叫他们时,伯多禄还惶恐推辞:"主啊,我是个罪人,不配跟随祢!"这话后来竟载入了福音。
加略人犹达斯也随那几位门徒来到默洛兹,却没与耶稣共进晚餐,而是去了城中常住的熟人家。巴尔多禄茂和西满向耶稣举荐他:"此人精明干练,通晓庶务,极愿在门徒中谋个位置。"耶稣闻言叹息,面露忧色。众人追问时,祂只道:"此时不宜明言,且静观其变。"整晚祂都在席间教导,众人宿于客栈。
新到的门徒从葛法翁来,带着伯多禄和安德肋的口信,还有妇女们捐助的盘缠。犹达斯是在纳因与他们相遇同行的。此人早与众门徒相熟,刚从塞浦路斯回来——他在岛上向犹太侨民和外邦人绘声绘色讲述耶稣的奇迹:有人说祂是达味之子,有人直呼默西亚,多数尊为最大先知。这些传闻引得岛上贵人派员(即先前在敖斐辣拜访耶稣的那位异邦军官)专程查访。犹达斯曾陪那军官返程,还在奥尼特城(Ornithopolis)逗留——撒图尔宁的希腊裔父母就住那里。
犹达斯在途中得知耶稣将赴默洛兹——这恰是他的故地——便赶往德巴色特(Debbaseth)寻巴尔多禄茂。二人本就相识,他央求引荐。巴尔多禄茂先与达陡同赴葛法翁见众门徒,又偕斐理伯往提庇利亚与热城者西满会合,最后在纳因与专程前来相迎的犹达斯碰面。犹达斯再三央求他们向耶稣举荐自己,众人也乐见其成,因他机敏过人、礼数周全,深得他们欢心。
当时,依斯加略人犹达斯约二十五岁,中等身材,相貌不算丑陋。他生得一头乌发,胡须略带红褐色,衣着整洁考究,比多数犹太人更显优雅。他谈吐圆滑,乐于助人,且好出风头。每当谈及显贵或圣贤,总摆出一副熟稔的姿态——若遇明眼人拆穿,便讪讪退去。这人贪慕虚荣,热衷名利,终日幻想着飞黄腾达,却不知如何实现。耶稣公开传道的事迹,恰好点燃了他的痴心妄想:门徒们衣食无忧;富甲一方的拉匝禄是耶稣挚友;众人都以为祂即将建立王国;各处称祂为君王、默西亚、纳匝肋的先知;祂的奇迹与智慧有口皆碑——这一切都让犹达斯渴望跻身门徒之列,分享他想象中的世俗荣华。
犹达斯早年因缺乏固定职业与完整教育,便四处打探耶稣的消息,又转手贩卖这些见闻。他刻意结交几位门徒,如今距目标仅一步之遥。此人经商失败,挥霍尽生父遗产,近来专靠替人跑腿经纪为生。虽办事勤勉机灵,却心术不正。他叔父西默盎在依斯加略务农,那里距默洛兹不远,仅有二十来户人家。犹达斯双亲曾久居于此,故得"依斯加略"之别号。
其母本是托布地人,属耶斐特族系,以歌舞为业,带着各色女装与时新花样走南闯北。其名义上的犹太丈夫住在培拉,而犹达斯实为大马士革驻军军官的私生子,生于阿市刻隆的巡演途中。出生即被弃于水滨,幸遇富户收养,受过良好教育,后因品行不端重回生母身边——据说继父知晓其身世后曾诅咒过他。生父遗留的财产助长了他的狡黠。父母死后,他主要随鞣皮匠西默盎叔父生活。
此时的犹达斯尚未沦为恶徒,但已显露出饶舌、贪财、慕虚名、无定性的特质。他严守犹太律法,不算放荡无信之人,却如墙头草般易被善恶左右。那看似聪慧殷勤的仪表下,总透着一丝阴郁——那是被贪欲、野心与嫉德之心蚀出的阴影。
然而犹达斯的面容并非丑陋,反倒透着几分温雅可亲,只是其间掺杂着卑琐与令人生厌的气质。他的生父本有良善之处,这些特质也遗传给了儿子。当年他被送回生母身边时,引发母亲与继父激烈争执,母亲竟诅咒了他。这对夫妻以变戏法为生,时而阔绰,时而潦倒。
门徒们起初因犹达斯殷勤备至而对他颇有好感——他甚至主动为他们清洁鞋履。作为出色的徒步者,他早期常为团体长途奔波。但我从未见他行过奇迹。这人始终满怀妒忌,及至耶稣传道末期,他已厌倦了服从、漂泊的门徒生活,更对神圣导师身上那些超乎其理解的奥迹日渐不耐。
默洛兹城中央有座构造精美的喷泉,泉水通过管道引自城北不远处的高山。喷泉周围环绕着五层廊柱,每层都设有蓄水池,可通过水车将泉水泵入。最外层廊柱间排列着可封闭的小浴房。此时,城中众多重症患者——包括一些被视作不治之症的——都被抬到回廊处的床榻上,最危重者安置在外圈浴房中。这座被世人遗忘的弃城里,竟聚集着数量惊人的病患:浮肿的老人、瘫痪者,以及各种苦痛缠身之人。
耶稣带着门徒们进城时(此时犹达斯尚未正式被引荐给主),当地法利塞人和远道而来的旁观者已站在喷泉中央的观景处。他们目睹本城那些顽疾患者——这些他们原指望能难倒耶稣的"不治之症"患者——竟纷纷扛起担架、唱着感恩歌回家时,法利塞人脸上写满震惊甚至愠怒。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者曾对奇迹传闻或嗤之以鼻,或报以高深莫测的哂笑,此刻却不得不在铁证前哑口无言。耶稣从容讲道、医治、安慰病患,全然不理会法利塞人。全城回荡着喜乐与感恩之声,这场医治从清晨持续到近午时分。
耶稣与门徒返回西门客栈时,几个被放出囚笼的附魔者突然在街巷狂吼。祂只一个眼神,那些狰狞的面孔便瞬间温顺,俯伏在祂脚前。祂治愈他们,嘱咐道:"去洗净身体吧。"
祂独自前往城外的麻风病院。当那些溃烂的手脚在祂触摸下重生时,门徒们正被派往山上等候。途中,他们遇见了加略人犹达斯。
当耶稣归来时,巴尔多禄茂和热诚者西满引荐道:"老师,这就是我们提过的犹达斯。"耶稣以满含难以言喻之悲悯的目光注视他。犹达斯鞠躬请求:"老师,请允许我聆听您的教诲。"主以暗藏预兆的慈声答道:"你可以在我的门徒中得一席位——除非你宁愿将它让予他人。"这话或类似的话(我感受到主同时预言了两件事:玛弟亚将补选十二门徒之缺,以及犹达斯未来的背叛)。这预言的含义远比字面深远。
众人向山上行进时,耶稣一路施教不绝。山顶早已聚集了大批听众:有来自默洛兹本城的,有来自北方阿塔洛特的,还有周边各地的居民,其中不乏法利塞人。这场讲道早在数日前就已由门徒们预告四方。
耶稣站在一处垒着矮墙的土丘上——这山顶没有专门的讲经台——铿锵有力地宣讲天国的福音、悔改的真谛。祂特别痛陈默洛兹居民被世人遗忘的处境,殷切敦促他们从灵性的怠惰中奋起。听众或倚墙而立,或环绕在四周,凝神静听。
举目四望,壮阔景色尽收眼底:撒玛黎雅、默洛兹、特贝兹、玛赫默塔等城邑历历在目,唯有革黎斤山隐没在远方,只能依稀望见古圣殿的残塔。东南方,死海的微光隐约可见;向东眺望,约旦河对岸的基肋阿得地区清晰可辨;北方,大博尔山巍然耸立,视线更可s客栈。归途中,祂谆谆教导众人:要善用天主赐予的时光,珍惜近在咫尺的救恩,甚至要为跟随祂而舍弃亲情,更要时时济助贫苦。
回到客栈用晚餐时,耶稣将在山上分发给穷人的银钱——这些本是门徒从葛法翁带来的——全部散尽。犹达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钱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餐后,耶稣继续施教直至深夜。这一夜,成为犹达斯生平第一次与救主同席共餐、同檐而眠的时刻。